养成暴君后悔录(70)
夜里江煜还是不敢睡,到了丑时,时卿醒了,这次他醒来的第一时间,把视线投向了身边的江煜,目光中露出极深的厌恶和怨恨,看的江煜心头一惊。
他下床拔剑,剑尖直指江煜脖颈,恨声道,“江煜,是我错信了你,才至将军府落得那般下场,现在我就要了你的命!”
江煜此时还烧着,手脚无力。
喉咙痒痛,他咳出几声,却伸出右手抓住了剑尖,抓着剑刃抵在了自己的胸膛前,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刺出了血。
他说,“时卿,如果杀了我真的能让你好受些,那你便动手吧,我不会反抗亦不会怨你,只等下一世我们生为两个普通人,没有仇怨,好好地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说到底,都是他欠了这个人的。
说什么这一世能抹消前世造的孽,都是不可能的。
他不愿时卿再被这些记忆所折磨,如果他的死能换的时卿的痛快和安乐,那便值了。
可他到底没有等到剑尖刺穿胸膛的那一刻,只听哐当一声,长剑落地,时卿也一并晕倒,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来。
他偏过头看江煜,神色莫名,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说,“江煜啊,我昨晚上好像做了个梦……”
“是噩梦还是好梦?”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对梦境已经记不清了,只模糊知道那梦里有他也有江煜。
给他的感觉也很奇怪。
江煜闻言,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抚了抚时卿的脸,对他笑,“那就当是个好梦吧。”
从那晚之后,时卿再也没有起夜梦游过,也没再伤害自己,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终于完全从伤痛中脱离了出来。
至于他梦游起夜所作的一切,江煜直到这一世死去都没有告诉他。
第76章 番外之韩山上
韩山生在一个穷苦家庭,家里七个孩子,都是男孩儿,他最瘦小,自幼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便要被爹爹和众哥哥拳打脚踢,直到七岁那年被父亲销了户籍卖入将军府,成了生死掌控在主家手里的奴隶。
他还小,不太清楚镇北将军府是个什么地方,但看到那巨大豪华的府邸,眼花缭乱的门廊和走来走去忙碌不停的下人们,便知道自己大抵是来了个不得了的地方。
听人说,富家子弟脾气都不好,他们对奴隶非打即骂,失手打死的情况没有二十也有十二。
进来的姐姐进了门,被管事的领着去见韩夫人。
期间路过小花园,看到个穿着红色袄子的小孩儿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他的怀里窝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大猫,见着有人经过,猫儿打了个哈欠,瞥了他一眼,一蓝一黄的鸳鸯眼好看的紧。
它有了动作,那小孩儿也睁开了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还没长开,偏圆,看起来水灵灵的。
他扒着躺椅的边儿,好奇地看着韩山一行人。
他奶声奶气地问领头的管家,“何伯,他们是什么人呀?”
管家停了步子,走向他,见着眼前的小孩儿,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可以看出他对孩子的喜欢,“回小少爷,他们是被卖进府里的奴隶,老奴这是要带他们去见见夫人。”
“奴隶?”孩子葱白的手指指向韩山,“他也是吗?”
“是的。”
孩子的眼睛亮了,他兴奋地问管家,“那他被卖进了府,是不是就可以陪我玩了?”
“这……”这些奴隶是要由夫人安排去处,他做不了主。
“嘿,我叫韩时卿!”可小时卿哪里管得那么多,他很少在将军府里碰到和自己年龄一般大的男孩儿,他的哥哥都宠着他,姐姐作为女子还被要求学这学那,根本不能陪他一起玩,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韩山,自然开心。
他跳起来拉住韩山干瘦粗糙的手,大白猫跳到一旁,疑惑地瞅着他。
“你叫什么?”
管家大惊,喊道,“小少爷,他就是个奴隶,你如此亲近他做什么!快,快松手!他手脏!”
韩山闻言,赶忙抽回手,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额头抵着石砖,道,“奴才不是有意要冒犯少爷的,还请少爷饶恕奴才……”
小时卿被他过激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带着往后退了半步,管家见状,赶紧拽起韩山往花园外走,边走边对站在时卿身边的下人道,“小兰你去带少爷洗手。”
被小兰拉着手,时卿才反应过来,他几乎立刻甩开了小兰,跑向韩山,抓着他的胳膊,说道,“我不嫌你脏,我也不怕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想你陪我玩!”
他固执地拽着韩山的胳膊,管家要说话,他还顶了回去,就等着韩山回答他。
韩山其实还有些害怕时卿,他小心看了眼管家的脸色,才小声对时卿说,“奴才叫小山。”
“那你姓什么?”
管家在旁接话,“回少爷,奴隶没有姓氏。”
时卿不悦地皱了眉,后又松开,对韩山说,“那你跟了我的姓,姓韩怎么样?我爹姓韩,我大哥姓韩,我二哥姓韩,我姐姐姓韩,我也姓韩,你也姓韩,这样,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眼前的小孩儿生的唇红齿白,模样俊俏,眉间一颗绛红色的美人痣,活脱脱一个下凡的小童子,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好似这世间的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挪不开眼。
韩山心里一暖,眼眶都酸涩起来,差点叫那不争气的眼泪掉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根本不敢回答好。
只观察着管家的神色,最后由对方拒绝了时卿,紧跟在管家身后离开了花园。
临走前,他悄悄回头看了眼那站在阳光中的小孩,将那抹光亮永远留在心里,此生此世都没能忘记。
*
何怡然看中了他,将他留下陪着时卿,时卿高兴的要跳起来,拉着韩山到处招猫逗狗,把整座将军府闹得鸡犬不宁。
后来廖云凡来了,见了韩山,摸了他的根骨,眼前一亮,便定下了叫他习武的计划。
廖云凡看人看事都通透,他了解了韩山对时卿的重视,便用这来激励他刻苦习武,让他日后必定要竭尽全力保护好时卿。
韩山答应了,并将此作为毕生信条。
他想自己即便是死,也不会叫少爷受伤。
*
可他到底只守护了时卿十九年,没能守护他一生。
他偷听到了时卿想要夜闯蛮族大营的消息,他请命自己去,不叫少爷以身犯险,可时卿拒绝了。
时卿说只他一个人难以领导玄金楼的五十名刺客,他还说自己是将军府的少爷,是韩靖宇大将军的儿子,这份责任他理应承担。
但说到最后,时卿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一个人走。”
他说,“要死,我们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他的小少爷是笑着对他说的,可他只感到了恐惧和心酸。
*
当箭矢穿透血肉,将时卿紧紧揽在怀里的那一刻,韩山第一次想要放声大哭。
他从来都不怕死。
但他怕他的小少爷死在这里。
他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后悔。
他不该答应叫少爷陪他一起来,他的小少爷该站在阳光里,永远开开心心地过完一生,不该和他葬送在这混乱肮脏的敌军大营。
他颤抖着,哽咽着,拥着时卿,短暂的一生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流过,定格在黑暗中,定格在他的悔恨中,至死难以瞑目。
第77章 番外之韩山下
韩山再次醒来,已经站在了三途川的渡口前,河岸边开着大片大片火红色的彼岸花,竟让他想起初见韩时卿时,小小孩童穿的那件鲜艳的红色袄子,亮的刺目。
“公子,坐船吗?”有人喊他,韩山看去,是三途川的船夫,身穿短袄短裤,扎着绑腿,手中撑着一截船桨,对他招手。
韩山有些茫然,他环视四周,发现有不少穿着统一的人与船夫交涉,再看自己身上,也换了身白袍,没了伤口,没了血迹,手掌却是青白色的,如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