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不可挡(25)
查案的官员能想到的,老淮安侯夫人自然也能想到。
于是她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的长子已经袭了超品淮安侯的爵位,至少子孙三代都有了保障,可她的幼子至今仍是个小小的从五品礼部员外郎。
现在,大好的机会不就摆在眼前吗?
于是她当机立断,趁着前身还没有从丧父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就直接派人把前身关了起来,然后开宗祠把她二儿子齐见敬的嫡子齐廷毅过继给了齐见忠,等到三年孝期一过,就上表为其请封世子。
当今圣上并不知道齐见忠和老淮安侯夫人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在看见这道奏疏之后,欣然批准了,并恩准齐廷毅原爵承袭。
一夜之间,父亲死了,爵位和家产也要成为别人的了,前身一气之下,昏死了过去。
老淮安侯夫人怕他再闹腾,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他下了会让他身体一直虚弱下去的药,前身就这样慢慢地不行了。
三年后,守孝期满,齐廷毅顺利地继承了永城侯的爵位。
大局落定,老淮安侯夫人回过头来,怎么处理前身也成了一个问题。
最后,还是齐见贤拍板,给前身喂了三副虎狼之药,没过几天,前身看起来果然大好了。
然后由齐廷毅出面,帮他谋了一份正八品武定州州学学正的实缺,又分了四成家产给他。
前身可不觉得这是齐家人善心大发,但这并不妨碍他迫切地想要离开淮安侯府这个狼窝的决心。
就这样,前身顺水推舟,踏上了北上的旅程。
结果还没走到一半,身体透支严重的前身就又病倒了。
孟则知到的时候,前身就剩下一口气了,身边的丫鬟小厮也早已卷了他身上的金银财宝跑了,好在当地的县令是个仁义的,听说了这事之后,把他从驿站带回了家,帮他延医问药,把他救了回来。
第19章
老淮安侯夫人过继齐廷毅给前身的父亲齐见忠承嗣的做法,外人其实是挑不出错来的。
封建社会的嫡庶观念很重。
就以北洋鼻祖袁世凯为例,他也是庶出,生母亡故时,他已经权倾天下。可即便如此,在他想将母亲与父亲合葬的时候,还是遭到了和他有过仇怨的嫡出长兄袁世敦的强烈反对。
理由就是袁世凯的生母是妾,而袁世敦的生母是原配正妻,袁世凯做的官就算是再大,他生母作为妾室也没资格跟他父亲合葬,甚至于连祖坟都不能入,就连袁氏宗族也都站在袁世敦这边。
袁世凯纵然再有权有势,也不敢去推翻封建社会的嫡庶之别,最后只能将生母另葬他处。
近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古代。
在大乾,一个人若没有嫡子就是绝嗣,而且在遗产继承方面,只有嫡子才有参与分家的资格,庶子是没有资格的,充其量只能在家中长辈活着的时候给予一定的财产,另立门户。
嫡子继承家产不用纳税,家中没有嫡子的,庶子继承家产官府要抽三成的税,没有嫡子也没有庶子的,家产一半没入官府,一半收归宗族。
在爵位承袭方面,非世袭的爵位,嫡子袭爵一般是降一等,庶子袭爵至少要降两等,没有嫡子也没有庶子的,爵位由朝廷收回。
但礼法之外还有人情。
一般而言,家中没有嫡子的可以把庶子记在嫡母名下充作嫡子,连庶子都没有的,可以过继同宗同辈家的儿子做嗣子。
当时前身身上还背着科举舞弊的罪名,老淮安侯夫人作为当家嫡母,担心皇帝迁怒,更为了保住永城侯的爵位,选择为齐见忠过继一个嫡子自然无可厚非。
更何况齐廷毅还大方地给前身分了四成的家产——齐见忠虽然没什么家底,但因为他是救驾身亡,宫里自然不吝赏赐,加上各级官员送来的丧仪,折算下来,四成家产,就是白银六万三千两。
要知道这年头,一个丫鬟才四两银子,六两银子就能满足一户人家三代人一年的嚼用。
几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还给前身谋了一个外放的实缺,叫那些不清楚齐家内情的人知道了,哪个不夸上齐廷毅一句忠厚老实,谁还会记得这些银钱连同齐廷毅身上的爵位一起原本都应该是前身的才对。
淮安侯府的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他们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笃定前身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要是死在赴任的路上,自然是再好不过。
就算他能活着抵达武定州,他一个草包还不得把州学搅的一团糟,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他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孟则知不妨大胆猜测,当初在驿站,趁前身病重卷走他身上的金银财宝的丫鬟小厮九成九是淮安侯府安排的人,这样一来,那六万三千两银子可不就又回到了淮安侯府手中。
毕竟如果不这么做,等前身死了,他名下的财产一半是要收归官府的。
到最后,他们是既得了名,又得了利,唯有前身一家,死不瞑目。
什么是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就是了。
不过现在显然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孟则知手里没钱了。
他算了一笔账,当初他病好了之后,那县令好人做到底,又借给了他三十两银子做盘缠。
这三十两银子,一路上光是打点驿站的站夫,以及抓药看病就花了一大半,而且这病以后还得继续装下去,为的正是迷惑淮安侯府里的那一帮人,免得他们生疑,毕竟前身的身体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除非华佗在世,否则是不可能治好的。
余下的一小半,他拿去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后,只剩下不到四十文钱了,勉强也就够他活上个两三天。
虽然作为州学一把手,他可以住在官舍里。
但现在是月中,下月月初才能领到这个月的俸禄。
学官虽然没什么权势,但实际上油水也不少,大头就是底下生员们的孝敬。
不过乡试才刚刚结束没几天,州学要半个月之后才开学,远水显然解不了近渴。
而且他一年的禄米只有八十八石,折银二十六两四钱,算上外快,估计都不够他一年的药钱,更别说还要还那位县令的钱……
他其实不缺钱花,他的储物戒指里就放着不少金银珠宝,专门为这一天准备的。
不过眼下这情形,这些钱他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否则没法交待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
想到这儿,孟则知摸了摸下巴。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给自己找一张长期饭票,再徐徐图之。
第20章
两天后。
因着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山川大地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冬装,风景再优美不过,加上这又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这不,天一放晴,武定州城外玉凉山顶的金佛寺就又成了文人墨客们的天堂了。
“……雪暗山间道,山翠拂行镳。寺寒三伏雨,高低入云树。”
金佛寺后禅房的竹林里,八|九个书生围坐在一块,赏雪赋诗,好不风雅。
只是相比于其他地方几十人甚至上百人挤作一团的热闹场面,这里算冷清的了。
“好。”
但众人都给足了面子,纷纷拍手叫好。
做完诗的书生满面红光,向四周拱了拱手,然后转头看向另一青衣书生:“谭兄,请——”
青衣书生当即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约莫过了两三分钟,他手中动作一停:“有了。”
他不紧不慢地吟道:“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山望,盖尽人间恶路岐。”
话音刚落,便听见亭外传来一阵喝彩声:“好,好一句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此句最有意境,虽不着一‘雪’,却犹有皓雪扑面,澄目洗耳之感。”
众人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过去。
孟则知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处都绣着流云纹滚边,腰上束着一条元宝纹腰带,上面挂着一条扇套。
他站在雪地里,鼓着掌,一身的贵气。
青衣书生也就是谭正飞快地将孟则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而后目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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