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连生愣在原地。
　　沉默半晌，青连生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留他一命。”
　　“但你必须剖他魔丹，以绝后患。只有当伏魔柱染上他的血，并吞灭带有魔气的魔丹，阵法才可自动消除。从今往后，他永远不能再回来。而你，”青连生看着顾若清的双眼，“若清，我要你继续回归原本的生活中去，再不遭魔界祸害侵扰。”
　　顾若清心下已一片死寂：“剖他魔珠……从此沦落废人，此举无异于卸他四肢。”
　　“我知道，”青连生垂下眼，“这是我最后的让步。”
　　周围弟子大多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无人说话，都屏息看着那一袭单薄的白衣。
　　沉默如同没有重力的水，每一次的呼吸都堵塞他的胸膛，淹没他的心脏。
　　终于，他望向了前方，那里死了一棵山楂树。
　　顾若清转向青连生，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下，缓缓跪下，双手交叠在膝前，额头抵在手背，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稽首礼，白发从他的背上倾落下来，如同那梦境里永无尽头的荒雪。
　　“若清已明白己身使命，谢宗主责备提点，体谅若清的私心，”顾若清立起身，碎发落在颊边，双眼没有一丝光，“我将不负众望，迷途知返，惩恶扬善……生剖劣徒魔丹，铲除魔界隐患。”
　　~
　　西池周围的梨树已经被天雷劈得发黑枯死，五道玄铁而制的伏魔柱围成一个牢笼，锁链四斜，上面还隐隐泛着暗青色的灵光，束缚住一个跪在地上的人。
　　顾若清的长袍跃过沾染上血迹的枯草，缓缓朝中间那个低头的人影走去。
　　煜扬的黑发散落在脸侧，掩盖住了他的双眼，他的衣袍被天雷劈开，双臂被锁链拉开，右肩肩颈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染红他赤i裸精壮的胸膛。
　　似乎听到有人靠近，双眸泛金的魔族抬起了头，睁大了双眼：“……师尊。”
　　顾若清抿紧唇，没有说话，只是拿剑的双手有些发抖。
　　“师尊……”煜扬的双眼变为黑色，语调似乎带了点期盼，“师尊，你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师尊……这些，和您没关系吧？”
　　顾若清停在他面前，煜扬抬着头望着他，急切寻求答案般，正充满希望的看着他。
　　但那巨大的希望内核里，顾若清只看到了惶恐和不安。
　　于是他开口，将这尚存的却毫无用处的希望撕裂，将那虚假的自我欺骗的光芒熄灭，一脚将他踢入黑暗里：“对，我来了，我是来杀你的。”
　　煜扬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师尊，你在说什么，你在骗我，对吧。”
　　顾若清面无表情，拔出剑，忘怜上泛着寒光：“你没有听错，煜扬，你身为魔族，应该知道被发现是什么下场。”
　　“可您承诺过……”煜扬声音颤抖，“您说不会抛弃我。”
　　顾若清不看他：“那是假的。”
　　“可您承诺过的……您承诺过……”跪在地上的青年抬起头，双眼泛红。
　　“那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顾若清顿了顿，语调平稳又残忍，“你知道在北殿召唤伏魔阵需要多长时间吗？十五天。”
　　煜扬眼里的光彻底熄灭。
　　十五天，距离那晚向顾若清坦白，正好十五天。
　　“所以你还在期望什么？煜扬，你期望我会容得下一个天生魔尊之血的弟子吗？期望我听你坦白之后我就会感动了吗？”顾若清摇头，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如同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煜扬，你太愚蠢了。”
　　煜扬手臂青筋暴起，挣得锁链哗哗作响。
　　顾若清用剑指着他：“你不过一个魔族余孽，潜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今日我将剖你魔丹，除天下隐患。”
　　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顾若清手中寒光一闪，刺穿了青年的腹部，将人钉在了伏魔柱上。
　　殷红的血从他的剑间流出，汩汩的洒在了伏魔柱的花纹上，将那古老又神秘的圣器染上几分祭祀般的美感。
　　“啊！！”青年撕心裂肺的喊声冲撞进他的耳膜，顾若清心中仿佛被割下一块肉。
　　但他手没有停，血还不够。
　　只有这样才能够救他。
　　于是顾若清猛地拔出剑，煜扬整个身体被带着向前抽离，但青年还未抬起头，又是一剑刺穿他的锁骨，从肩胛后穿出，血染湿了整片草地，伏魔柱正缓缓从黑色变为暗红色。
　　“……师尊，”煜扬的嘴唇已经发白，但他仍旧费劲了全身力气叫他，“师尊……”
　　顾若清捏紧拳，煜扬的血已经溅落在他的衣袍上：“闭嘴，我从未有过你这个弟子。”
　　“……师尊，”煜扬不管身上的伤口，他竭尽全力看着他，眼里逐渐汇满了泪水，“师尊……弟子是生来魔。”
　　“可是，”煜扬双眼通红，眼泪从眼眶里划落，咬牙道，“……弟子出身，身不由己。”
　　顾若清手上颤抖，胸膛仿佛喘不过气。
　　“妖魔于万物之贱，人人得驱之，”煜扬哑声，“可师尊告诉弟子……弟子不会一辈子卑贱，师尊会待我好，会永远陪着我……”
　　“闭嘴……”顾若清嘴唇颤抖。
　　“师尊……弟子不想死，弟子想活着，”煜扬已经伤痕累累，他流了太多血，此时神识开始恍惚，但他仍旧用力看着顾若清，“可以吗……”
　　顾若清的右手手腕已经抖得不行，剑快拿不稳。
　　但他终于还是闭了闭眼，迎着煜扬最后一丝乞求的目光，一剑刺入了他的心口。
　　血溅落在伏魔柱上，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
　　终于，被绑在伏魔柱上的青年失去意识。
　　直到彻底绝望的最后一刻，他都望着顾若清。
　　“哐当”一声，忘怜终于掉落在地。
　　顾若清缓缓蹲下来，他看着满身血污的煜扬，颤抖的伸出手，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渍和眼泪。
　　“……对不起……”
　　~
　　只听天际轰隆一声，紫电逐渐消退，四周的风柱散去。
　　“阵法解除了？！”
　　“真的诶！你看天开始亮了，看得见云了！”
　　“那个魔族被杀死了？”
　　“肯定是的！顾长老如此修为，肯定将他杀掉了！”
　　“是顾长老救了我们！”青连生负手站在西池之下，见天色逐渐变亮，心下逐渐安稳，伸出手，一瓣落花躺在他的手掌上。
　　他抬起头，不知为何，北殿四季常开的雪白梨花，开始凋落了。
　　一抹白色的人影出现在山口，但此刻那袭白衣脚步有些踉跄，身上还沾染了斑斑血迹，不似之前那半整洁干净。
　　“若清。”青连生上前，“你可还好？”
　　顾若清拿着剑，向他摆摆手：“……我没事。”
　　“师尊！”有人挤开人群跑过来，身后还跟随了一大群从山下赶来的修士。
　　许久未见的云千秋跑到他面前，俊朗的面孔上是少有的急切：“弟子回来晚了，阵法解除后才得以上山，师尊您无事吧？”
　　顾若清朝他摇头，忽然道：“……千秋，为师方才伏魔有些力竭，你扶我回去休息一下。”
　　云千秋立马扶过他，在青连生点头之后，便和顾若清一起往寒清阁走去。
　　在穿过人群的时候，萧杏儿面色担忧，上来似乎想说什么，被顾若清不小心撞了一下。
　　突然，一把扇子从她的袖子里掉落下来。
　　萧杏儿立马上前用裙摆遮住，悄悄捡起，她紧张的抬头看向顾若清，发现后者未曾察觉，已经远远的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爽了
　　剖了还是没剖，猜猜？

第五十三章 闭关
　　顾若清醒来的时候, 自己正躺在寒清阁的软塌上, 窗外已经日落大地，他还未说话，就听见身旁有人猛地凑过来：“师尊！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