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125)
这个人受伤了?
思考只是一念之间。
这个时候,萧末只觉得年轻人的指尖已经陷入了他颈脖的皮肤里,男人轻咳嗽一声发出呼吸艰难的喘息,与此同时,他听见在自己的耳边有个声音说:“问你话。”
“……我是萧家的司机,”萧末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双黑色的瞳眸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顾雅姿,“我父亲也是萧家司机,所以,我们改姓萧。”
萧末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词拿出来——这是刚才他在废弃的厂房外面一瞬间就考虑好的。
顾雅姿的瞳孔微微缩小,她张着口红早已被糊开的唇,惊疑不定地看着萧末以及贴着他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那个人的鸭舌帽帽檐低低地压着,只露出了一个尖细苍白的下颚,此时此刻,那尖细的下颚正放置在男人的肩膀上……
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而他的手左手正随意地搭在萧末的腰间。
要不是这会儿功夫他的右手正清清楚楚地保持着一个“掐”的姿势放在黑发男人的脖子上,他们现在的动作看上去更像是那个年轻人从后面将男人拥入怀里。
两人的姿势看上去很暧昧。
这只是顾雅姿看见的。
其实不怪她想太多,此时,也只有萧末和这个贴着他站的年轻人两人各自清楚地知道,如果现在萧末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那只看似毫无威胁地搭在他腰间的手,只需要一秒钟就能击中男人身体要害让他在短时间内失去战斗力。
到时候,萧末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年轻人很警惕——刚才在萧末想趁机反击的时候,搞不好他已经察觉到了男人的动机……思及此,萧末有些后悔刚才心急之下一时冲动。
一次行动不成被察觉,对方只会变的对他更加警惕,下次再行动就难了。
果然。
在萧末被对方看似厌恶地从自己身边推开之后,男人的待遇升级了——原本束缚着他的只是一捆粗糙的麻绳,而这会儿的功夫,那捆麻绳被无情地换成了货真价实的铁链,并且上面还有一个半个拳头大小的锁头。
很沉。
光带着它什么都不做,萧末都觉得很累。
在那个年轻人低头将萧末的双手牢牢锁死的时候,他仿佛是洞悉了男人心里的想法似的,咔嚓一声将那锁头锁好,在黑发男人专注的注视之中,他就仿佛是故意逗弄一般,动作缓慢的将那锁头的钥匙放进了他那条很贴身的休闲裤里——
“你自找的。”
年轻人言简意赅地说。
“你身材很好。”
靠在窗边的黑发男人懒洋洋的目光扫过站在他跟前的年轻人的长腿,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调侃——现在他的手搭在那张脏兮兮的弹簧床边缘,让床替他承受了那巨大铁链大半的力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萧末害怕长期被重物拉坠会让他的手腕脱臼或者肌肉拉伤。
他的语气听上去,就好像夸奖对方身材只不过是他忽然有感而发。
然而,下一秒,在两个男人身边的顾雅姿却开始放声尖叫起来——
因为在黑发男人语落的那一刻,原本还安安静静地站在弹簧床边的苍白年轻人却忽然如同一头惊醒的猎豹,他二话不说倾身向前,一只脚踩在弹簧床的边缘,伸手抓过被扔在弹簧床上的那个发霉的枕头死死地捂在男人的脸上!
就好像要把他活生生捂死!!!
这样的举动吓坏了顾雅姿,成串的泪水从她那眼妆已经一塌糊涂的眼角汹涌留下,她踉跄着站了起来,试图用自己的身躯撞开那个死死地将枕头捂在男人脸上的年轻人,而被压在下面的萧末,也微微曲起自己的双腿——
然后狠狠地踹在这个年轻人的大腿上!
推搡之间,他的鸭舌帽从脑袋上掉了下来,露出了他那一头被染成了深酒红色的时髦发型……年轻人拥有高挺精致的鼻梁和一旦抿起就会显得有些刻薄的薄唇,深咖啡色的瞳眸,其中充满了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残忍——
他的额发遮去了他大部分的眼睛。
如果萧末此时翻身坐起,他大概会在对视上这双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它们有多么令人眼熟——
大约在三天前,男人曾亲自用双手将一双和这个如出一辙的眼睛从死不瞑目的状态轻轻合上。
眼下。
这个五官十分漂亮的年轻人被萧末踹得踉跄后退撞到墙上的时候,他抬起眼,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还在崩溃大哭的顾雅姿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足够让顾雅姿瞬间噤声。
就好像有一个什么人拿着一桶凉水,从她头顶往下浇似的……这眼神太过可怕。
耳边吵闹的哭叫声终于消失,苍白的年轻人一言不发,捂着被揣中的那边大腿,显得有些艰难踉跄地站起来,弯腰捡起掉落在一旁的鸭舌帽重新扣在头上,压了压帽檐,他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到弹簧床边,一只手拿开了此时正松松地盖在男人脸上的枕头……
萧末的脸上因为刚才几乎窒息此时还显得有些泛红。
那臭死个人的枕头被拿开,男人整个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几乎是贪婪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而后,在那个刚才还想用发霉的枕头将他捂死的年轻人的帮助下,从肮脏的床上坐了起来。
顾雅姿发出小声啜泣的嘤嘤哭声。
而年轻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低着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面前这个发丝凌乱显得有些狼狈的男人说:“你自找的。”
萧末无奈。
他发现自己这种被闷骚的大儿子培养出来的偶尔喜欢嘴贱的性格好像真的要改一改才行。
男人盘起腿坐在弹簧床上,瞪着年轻人的鸭舌帽看了一会儿,因为他动作转换的原因,他手上的铁链发出了轻微金属碰撞的声音……还真有那么一些阶下囚的味道。
在门口看够了热闹的雇佣兵的催促之下,站在萧末面前的人终于收回了投放在男人脸上近乎于灼热的目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正想往外走——
却被萧末叫住。
“腿上的伤刚才被我踹了一脚,等下最好重新包扎下比较好。”
坐在脏兮兮的床上的黑发男人懒洋洋地说。
在他那不咸不淡的视线之中,男人满意地看见已经走到门口的年轻人脚下一顿,而后,那显得有些疲惫的修长身影背后微微挺直了一些……
仿佛长得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的十几秒后。
萧末满意地看见这个和他的儿子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
此时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距离萧末和萧衍约定好的时间已过去两个半小时。
K市政法大学门口。
因为交卷之后,临时被专业老师拖住商讨毕业问答的有关事项,十五分钟前,萧家大少爷才刚刚走出校门——
原本他在被叫住的第一秒就想给男人打个电话让他自己先回家,却在拿出自己手机拨通之后听到了关机的提示——当时,萧家大少爷那双平日里总是淡如水看不出多少情绪的琥珀色瞳眸就浮上了一丝不满。
只不过他很快就想起男人的手机在几天前被他发脾气摔掉现在还没有买新的。
将手机放进口袋的时候,萧衍还想着一会去吃饭之前一定要压着男人再去买一部手机才好——
几乎是带着一丝想要小小惩罚的意思,萧衍直接打消了通知男人他要晚些才出校门的事情——他知道男人肯定会一直在外面等,并且当超过他们约定的时间三十分钟内,只要没看见他,男人自然也会主动找人借手机打电话来。
萧衍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十分淡定地跟着专业老师进了他的办公室,并且出于礼貌,他关闭了手机的铃声提示只开了震动。
萧衍的专业老师是个很有资历的小老头,有过长达四十年司法部门工作的实战经验,只不过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他说话絮絮叨叨总是不太抓得住重点……因为在等男人的电话,整个谈话的过程中,萧家大少爷都罕见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结果半个小时过去,电话没有想起——萧衍有些惊讶。
一个小时过去——萧衍不动声色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以确保自己的手机没有因为电源不足关机或者干脆被自己碰到什么摁健关闭了震动。
可惜他发现自己的手机功能一切正常。
于是他抽空在小老头起身去泡茶的空档,发了个短信给他弟,问他萧末是不是又被他压去。
之后那个小老头的谈话内容似乎终于到了关键点,萧衍稍稍收心专注他的谈话内容——直到谈话结束,萧家大少爷抬起头来时,这才发现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三十。
太阳都快下山了。
萧衍狠狠地皱起了自己的眉。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欢迎再来问我,萧衍同学,学院对你寄予很大厚望,可以明确违反规矩地告诉你,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优秀毕业生的名单里你的名字肯定排在第一个——”
此时此刻,教授小老头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进了年轻人的耳中。
他含糊地点了点头,简单的告别之后,匆匆地离开了教职员工办公室大楼——萧衍向来安静优雅,在校园里,熟悉他的人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行色匆匆的模样。
然而这一次,偶然从学生活动室走出来的学生会成员却看见他们前任会长快步目不转睛与她擦肩而过时,那脸上的表情——
啧啧,好可怕。
那才到了嘴边的问好也被硬生生给吞了回去……转过身,看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好奇地眨了眨眼——
有些搞不明白是什么事才让他们的前任老大发这么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