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算什么 上(168)
没人能决定别人怎样对待自己,只能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离焰尊者选择了这条路,或者说他无路可选,他是这样的性格,他在正魔两道大战中必然杀过立场相对的人,可能还有无辜的人。如果有人来报仇,依离焰尊者脾气,只怕也是轻蔑一笑答应,让想来的只管来。
每个人都有选择做什么的权力,只要能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陈禾心神大定,他想,如果师兄真的不在身边,那么有今日之幸,无论让他面对什么,都不在话下!
离焰能做到的事,他亦可以!
离焰不明白,也分不清的是非,师兄教过他!
天道的这场回溯,是祸还是福,变得不分明了。如果这样的机遇不好好珍惜,陈禾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尤其当他看着离焰尊者沉默出神的模样时。
不知是在看自己,还是一段悲伤的过往。
雾气不断聚了又散,象征时间飞逝,当离焰尊者终于站在一处悬崖前,陈禾惊然发现,这是摩天崖,下面就是黑渊谷。
离焰尊者踏出了他在人间最后,也是最想做的一步。
闯入黑渊谷!
这场激战是艰难的,破除结界容易,但是想要同时对付黑渊谷那么多人,即使是浣剑尊者,也要摇头。
然而一日夜后,离焰迈过躺倒一地的人,静静的走入黑渊谷。
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后来大家都很默契,离焰尊者没下杀手,这边竭力拦阻,但也没拼了命的战。
点到即止的结果就是黑渊谷多了几十个手臂脱臼,真元亏空,趴在地上装死的修士。
黑渊谷主没办法跟众人一起装看不见,他已经认出离焰,对方实力让他感到惊骇,同时作为曾与释沣共处过二十年,更知道释沣是怎么死的人,很清楚离焰尊者身上木中火与北玄派传承的来历。
“你要找的人不在了。”黑渊谷主皱眉说,“我以为尊者早就知道。”
离焰尊者闻声,缓缓停下脚步。
黑渊谷里溪水流淌,棠梨树伫立在水潭边,紫藤缠绕着山壁右侧每个洞府门口横生的松树上,一片片郁郁葱葱,姹紫嫣红。
人间芳菲正好。
“他在哪里?”离焰尊者低声问。
就好似害怕惊动了什么。
“释沣道友已经…”
黑渊谷主还没说完,就被从地上爬起来的长眉老道捂住了嘴。
所有人里,只有长眉老道见过当年赤风沙漠的那一幕,见过浑浑噩噩衣不遮体的陈禾,想想当初眼神茫然的全身是伤痕的瘦弱少年,再见如今凌厉卓然,青鹖袍赤螭冠,长发霜染,眸光清冷凛冽的离焰尊者,感慨万千。
尽管这份感慨,从离焰到陈禾都不知晓所为何来,但他们还是看出了这个老道人像是在回忆什么。
“吾徒赤玄,曾与老道提过你…”
长眉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说:“老道猜你迟早一日会来,沿着这条溪水走,释沣道友…就葬那片棠梨树林的尽头。”
离焰没有看地上躺着的人一眼,毫不犹豫的往前去了。
他敢来闯黑渊谷,他能独身闯进来,在这世间,他唯一的对手,只剩下天道而已。
棠梨花开。
陈禾记得他曾在这树林里玩乐,这里就是他长大的地方,苍玉球牢牢记了这里的每一处景色,但陈禾从来不知,这里也能这么凄凉,明明花树盛放,映照一溪丽景。
人间芳菲正好,那人却在一捧黄土之下。
坟墓很普通,没有石碑,只用最简单的青石绕了一圈,最上面放着一串散落的念珠。
“你要带走…他的遗骨?”长眉老道赶过来,艰难的问。
溪水湍急流淌,花瓣徐徐飘落,许久后离焰尊者才轻声问:“那是什么珠子?”
“呃…释沣道友有两个徒弟枉死,这是他生前为他们修闭口禅,望来世平安喜乐用的。谁知后来在释沣沙漠遇到了你…”
长眉干咳一声,还想再说,却发现离焰尊者一扬手,将一幅画卷丢到坟前,抬手一团火焰将它化作灰烬,然后转身就走。
“哎?等等!”长眉老道纠结的追上去问,“你…你不想对他说什么?”
“他听不到。”离焰尊者冷冷回答。
“……”
“我不做无用之事。”
离焰尊者再次无视躺倒在地的众人,径自出谷。
只有长眉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既然这位魔尊不做无用之事,临走前传音一句“本座明年还会再来”是什么意思?
陈禾沉默的看着离焰回到自己的地盘,回到那间密室中。
铺开宣纸,持笔绘着潭水边那一片盛放的花树与山壁。
一笔一抹,都全神贯注。
只是最终画上也没有一个人…
这一生一世,不能相见。
六道轮回,碧落黄泉,终有一日…
离焰搁笔,慢慢抚摸画卷,雪白发丝垂落纸上。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第158章 逃
雨水伴着冷风,吹得街头布幡飘到巷中,掉落在泥水里。
紧跟着一只脚从上面踏过,布幡只是微微一动,连泥浆都没有溅起一颗,好似踩过去的不是一只脚,倒像是掠过的飞鸟。
没多久,一道疾影跟着出现,停在对街的高高屋檐上。
这是一只足有熊那么大的雪白巨犬,它全身由外放的真元形成淡淡的白芒,毛发不湿。
大狗略微偏头,又努力的吸了吸鼻子。
“如何?”房檐上出现了第二个人,一身蓝布袍,满脸病容,看起来憔悴得好像摇摇欲坠,仅有一双眼睛透着森然寒意。
“那小子真的跑了。”大狗气不过,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咆哮。
蛊王顺手摸了下雪色巨犬的脑袋,沉吟道:“我们已经耽搁了多日,从豫州一直追到了江南,现在空手而返,不说你,便是我也心有不甘。”
“哼!”
吞月怒气冲冲,“若不是你执意要救醒白蜈那个丫头一问究竟,也不会多耽搁了几天,也不知这小子听到什么风声,溜得倒是快,这一路上我们都跟着后面吃灰。”
滕波皱眉:“此人之狡猾,确是我平生仅见。”
连季弘都比不上。
大狗恼怒的歪头瞪着蛊王:“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最初我们在小城里找到线索时,这小子就已经逃到了下个城镇,凭他区区元婴期的修为,还能够瞒得住我的鼻子你的眼睛?”
“话不能这么说,这人既然拥有前生记忆,想必对我二人也有几分了解,接下来我们不能再按照习惯搜索了。”
滕波边说边欲伸手再次摸摸大狗脑袋,吞月心情糟糕,故意避开,恶声恶气的说:“你是无事一身轻,我在青州还有一摊子事呢。那陈禾之事,与我何关,忙完这一阵,我就回去了,你也给我回苗疆。”
滕波失声而笑:“不必为我担心,这些都是小事。”
“也不知道谁被这点小事折腾得昏迷不醒。”大狗喷气。
滕波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吞月,有些秘密,知道了之后就像踩入泥沼,退回去也沾了满身泥泞。为何不到对岸去看看呢?”
吞月不耐烦的磨爪子:“用我听得懂的话。”
“……”
蛊王干笑两声,忽然伸手一招,接住了迎面飞来的一张金色纸鹤。
“谁的信?”
“河洛派徽机真人。”滕波漫不经心的回答,等到信展开来一看,顿时尴尬的咳了两声,“陈禾还没醒过来,事情麻烦了,走!”
两道身影同时掠出。
风雨潇潇,巷子底久久无声。
一片吞月尊者刚刚踩过的瓦,不牢靠的摇晃了两下,啪的一声彻底摔在了地上。
隐约有人咒骂了几句,跑过来看情况,巷子里闹腾了好一阵,到了深夜,月挂树梢,终于有辆破车摇摇晃晃的绕着巷子走出来,发出阵阵恶臭。
赶车的是个侏儒,手里摇着个铃铛,停在一家家后院。
随即有仆人或者蓬头垢面的妇人,提着溺桶出来,嫌恶的掩着鼻子,哗啦一下将脏污之物倒进去,又匆匆离开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两匹老骡慢吞吞的将车拉到城门口,那里还聚着另外几辆同样的夜香车,等着城门一开,就拉到了田间去。
“等等。”
坐在城头发呆的滕波忽然心中一动,将打瞌睡的大狗轻轻踢了起来:“你说,那小子每次都能逃过我二人的追踪,该不会用的是这招吧!”
“啊?”吞月懒洋洋的翻个身。
夜色黑漆漆,连个月光都没有,还在下雨。
它扒着爪子,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的以为好友找到了目标,就冲着城门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霎时雪色巨犬全身都毛都哆嗦了一下,眼珠怒得瞪成溜圆。
滕波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你这是睡糊涂了?”
大狗差点想挠死他。
“你看那些夜香车…”
“谁起的名?”吞月咆哮。
“凡人喽。”
苗疆寨子多,不用来辆车拖这个。
蛊王当年第一次听说粪车叫夜来香时,差点岔气,如今依然好笑。
“咳,我是说…有什么能够躲过两个大乘期修士的追踪?尤其还包括我的蛊,与你的——”滕波指了指大狗的鼻子。
自古除了狗血驱邪之外,就是这些污秽之物最管用。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的,只因为妖怪厉鬼也嫌弃这玩意,它们就那么点能折腾的法力,要是被这糟心玩意隔绝了与天地灵气沟通的途径,还怎么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