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有益(7)

　　“那爸爸就再吃两块。”程爸倍感欣慰，高兴得笑出一脸皱纹。
　　“孩子她爸你少吃点，小心高血脂。”程妈一旁埋怨。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唠着家常理短，从程爸抱怨厂里最近的生产改革，到程妈讲起邻居家的柯基刚下的一窝小崽，最后话题回归到程舟在学校的生活上。
　　与往常一样，程妈絮絮叨叨地提醒程舟要注意劳逸结合。平时学习再忙，也好好好吃饭，好好运动。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程爸补充道。
　　程舟频频点头。
　　“女孩子还是不要太辛苦啦。要是实在太累，干脆毕业就直接出来找个工作？”程妈问道。
　　还未待程舟反驳，程爸就顶了回去：“怎么说话的呢？咱闺女有自己的志向，做父母就应该支持。”
　　程妈白了丈夫一眼，没有做声。
　　“你们寝室的那个……什么菲菲来着？她是不是要去美国？我听厂里的老吴说，现在那些大企业，都爱招“海归”，给特别好的待遇。咱们舟舟要不也出国读个硕士，给爸爸长长脸？”
　　看着丈夫花白的头发，程妈有些生气了：“胡说些啥，咱们家哪有这个条件送孩子出国？”
　　程爸顿时急了，粗着嗓子嚷嚷道：“咱这还不是为了舟舟的前途？大不了把房子卖了，咱们在外面租房子住。”
　　“爸爸妈妈你们别争啦，”程舟着急地劝道，“我已经决定好要在本校读研啦。”
　　见爸妈冷静下来听她说，她接着有条不紊地说道：“我问过辅导员了，现在的成绩要是保持下来，保研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再说，国内读研也照样能进好企业。”
　　“我读研以后，妈也不用担心我学费的事情了，研究生交的学费会分期返还的，而且每个月还有额外的工资发呢。”
　　“国家对大学生的政策就是好，咱们舟舟留在国内也不亏！”程妈对女儿的选择表示赞同。
　　连女儿都这么说了，程爸只好挠了挠头，勉强同意：“舟舟，爸爸妈妈也没读过什么书，学习的事也帮不了你什么忙。咱们家这么多兄弟姐妹里也就你最有出息，你只管好好读书，不要委屈了自己。”
　　“知道啦，爸。”程舟站起身来，“妈，碗别动，我来洗。”
　　

☆、约会

　　暮霭沉沉中，本科生宿舍阴冷潮湿的楼梯间内，一个瘦小羸弱的身影拽着高及腰间的笨重行李箱，蜗牛似地一层一层台阶往上挪动。每到一处转角处，她都会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擦着脸上的汗歇息一阵。
　　一对情侣从她身边谈笑风生地经过，男生一边肩上挂着一个硕大无比的行李袋，另一边的手臂上依偎着小鸟依人的女朋友。看见累得快要走不动的程舟，女生主动上前问道：“同学，需要帮忙吗？”身旁的男生见状也连忙跟上前去。
　　“不用了谢谢，我就快到了。你们先上去吧。”程舟摆摆手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指示牌，已经到六楼了。
　　小情侣犹豫了片刻，还是先行离开了。程舟叹了口气，再接再厉地把东西往上扛。每次回一趟家，她都会带回去一个空行李箱，等到周天回来的时候，行李箱就会满得快要裂开。这次程妈给她塞了十几个橙子和剥好的核桃，再加上几件御寒衣物，看上去没有多少，实则沉甸甸的。宿舍楼没有电梯，每次回来都是一次煎熬与挑战。
　　“舟舟——”谢菲菲在七楼露出一个头，朝着程舟挥舞着双臂。程舟笑了笑，一鼓作气将行李箱扛上了七楼，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
　　和谢菲菲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回到寝室后，程舟拿出橙子和核桃分给几个室友们。陈珺涵不在，程舟就将零食放在了她的书桌上。
　　眼尖的钟琪看见程舟将最后的几个橙子和一小袋核桃放进保鲜袋里，收进了书包。于是她忍不住打趣说：“舟舟你是要给男朋友送吃的去呀？”
　　“什么男朋友，没个正经。我给课题组的师姐送去呢，人家这些天带我做实验不容易。”
　　程舟被钟琪说得有些害羞，赶紧背上书包又出了门。
　　门里，谢菲菲一脸神秘地跟钟琪说：“我赌一包辣条，舟舟少女怀春了。”
　　-----------
　　顾雅臻端坐在办公桌前，快速地敲打着键盘。她的面前摆着一个马克杯，还有一袋吃了一半的面包。门外不远处电梯开门的提示音响起，运动鞋踏在瓷砖上的轻响声趋近，她不由地停顿了片刻，眼神里带着些许的疑惑。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哗啦地金属碰撞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顾雅臻眼中的疑惑更甚，但脸上的波澜很快抑制下去，转眼消逝无踪。她拉开桌下的抽屉，将面包塞了进去。
　　见办公室里的灯亮着，程舟进门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师姐，晚上好呀。”
　　顾雅臻略有些腼腆，胳膊肘不经意地架在转椅的扶手上，微微点头说道：“周天就回来了吗？”
　　“嗯，我刚回来。周一早上选了体育课，明早再回来有点赶不及。”程舟凑到顾雅臻身边，突然有些好奇：“师姐，你在忙什么呀？我能瞧瞧吗？”
　　“你随便看。我在帮人写些代码。”身旁转椅迅速移开了。
　　程舟扫了眼屏幕，随后直起身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C++编程的内容我上完课就都忘光了，现在也就知道怎么写个头文件和主函数……”
　　“没事，你以后如果要用，我可以教你。”顾雅臻轻描淡写地回答。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神有些飘忽。程舟一时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有些碍着顾学神思考学习了。
　　“你……”
　　“师姐，我从家里带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顾雅臻先行闭了嘴，迅速摆出洗耳恭听的专注神情。程舟嘴比脑子快，说出好几个字后音量逐渐减小，直到微不可闻。
　　“不好意思，师姐你先说。”程舟抬手碰了碰鼻梁。
　　“没事，年轻人先说。”
　　程舟觉得这个吐槽从顾雅臻嘴里说出来有点冷。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从书包里拿出一袋零食说道：“我从家里给你带了几个橙子和核桃，师姐你拿着。”
　　顾雅臻接过袋子，程舟无意瞥见她右手手心缠着的纱布。“师姐，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昨天晚上在实验室磕到了。”顾雅臻别过眼睛，仿佛毫不在意。
　　程舟看着心里有点疼：“真的不要紧吗，你去校医院看过没？”
　　顾雅臻凝望着程舟皱起来的眉，默不作声。片刻后，她转了转眼睛，淡淡说道：“没事的，就是没办法剥橙子吃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只是这么酸甜多汁的橙子，顾雅臻吃不了就太可惜了。程舟看着眼前的新鲜橙子，自告奋勇：“那师姐想吃的时候，我来给你剥呀。”反正都在办公室，方便得很。
　　顾雅臻点点头：“嗯，我明天中午应该会想吃。”
　　“……那……我明天上完体育课就过来给你剥。”程舟一脸懵逼。
　　她本来明天压根就没打算要来实验室。师姐还真是贴心，连时间都给她安排计划好了。程舟虽然是真心想给顾雅臻剥橙子，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小舟，你吃晚饭了吗？”顾雅臻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没呢，师姐你呢？”
　　“真巧，我也还没吃。”顾雅臻眼神闪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我昨天说过要请你吃饭的。”
　　----------
　　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里，程舟有些无所适从。顾雅臻小口小口地喝着茶，神色自若地坐在她的面前。
　　顾雅臻说要请她吃饭的时候，她一开始执意不去。顾师姐忙中抽空帮助她学习，她还没来得及感谢，怎么能让师姐反过来请她吃饭？只是，顾雅臻一本正经的语气一出来，程舟哪里敢拒绝她。
　　其实，往深处说，对于这样的邀请，程舟是受宠若惊的。美丽又智慧的学神要请自己吃饭！这个故事要是换在谢菲菲身上，她估计能跟别人吹嘘好几天。只是，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会愿意花时间与自己相处呢？程舟向来对自己很没信心，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很多连锁餐厅都喜欢在用餐体验上做出些新花样，今天这家也不例外。她们跟服务员下好单后，桌子上立马多了一个计时用的小沙漏，粉色的沙子从瓶颈处哗哗地往下流。也就不到十分钟的功夫，沙子还没漏完，滚烫的酸菜鱼、滋滋作响的铁板羊肉和两道开胃小菜就端了上来。
　　“快吃吧。”顾雅臻给程舟递来了餐巾纸和筷子。
　　程舟看着丰盛的餐桌，有些遗憾地说道：“这菜上得也太快了。要是等沙漏完了菜才上齐，我们就有酸奶喝啦。”上菜快是店家的一个卖点，要是沙漏里的沙子漏完了，菜却没上齐，店家就要给顾客提供免费酸奶作为补偿。
　　话音刚落，顾雅臻便举手示意服务员过来，又加了两瓶酸奶。
　　程舟心虚地低下头，选择保持缄默。她决定接下来对店里的菜单不做任何评价。
　　“师姐……你先吃吧。”
　　顾雅臻拿起勺子，捞起一块酸菜鱼放在程舟的碗里。
　　程舟无奈，只好拿起茶壶给顾雅臻满上了茶。
　　一来一回，顾雅臻眼里泛起了笑意，程舟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尴尬矜持的气氛立马轻松欢快了起来。
　　程舟跟顾雅臻讲了许多身边的事，陈珺涵和她男朋友撒狗粮的恋爱故事啦，钟琪最近要在市里举办画展啦以及谢菲菲准备考托福出国啦之类的。程舟的大学生活很单调，基本上就是学习和在寝室看剧。她的交友圈很窄，在进课题组之前，也就和室友往来得比较密切。
　　今天的顾雅臻十分克制，只字未提学习与科研，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垂着眼睛认真聆听，听到有趣的地方还会勾起嘴角。
　　“师姐师姐，你们研究生除了学习，平时都做些什么呀？”程舟很好奇。在课题组生活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程舟不知不觉地把读研放进了人生规划里，自然想要在此之前更多地了解研究生的生活。
　　“我平时……”顾雅臻停下筷子，认真地想了想后回答说：“不做什么……”
　　程舟：“……”这么可怕的吗。
　　见程舟一脸惊恐，顾雅臻这才缓缓补充道：“也就拉拉琴，然后和宇宁她们偶尔打打球。”
　　这个回答程舟觉得容易接受得多。虽然听起来有些寂寞，但和程舟现在的生活节奏倒也没差多远。只是，人家这娱乐方式……程舟瞬时有点心酸，别说拉琴这种高雅的音乐活动了，连体育课都上得够呛的她简直毫无特长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