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有益(55)
美好的时间一晃而过，再是不舍，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不能再等下趟七号车了，已经很晚了。”顾雅臻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小声劝道。
程舟微微点头，脚却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两人站在校门口，牵着的手一直不愿放开，听着耳边公交车发动机的响声越来越近。
“回去吧，”顾雅臻笑笑，“你今天已经专门来看我了呀，行李肯定还没收拾好吧？明天早上的飞机，这么淡定？”
程舟松开顾雅臻的手，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我走了啊。”随后她快速背过身去，小跑冲上了车。
找了个靠窗边的位子坐下，程舟侧过身子，笑着跟顾雅臻挥手道别。
顾雅臻抿唇浅笑，笑得轻巧，一如她以往周末送程舟回家时那样的笑。
“我真的走了啊。”程舟清了清嗓子，朝她喊。
“慢走不送！”顾雅臻也提高了音量，得意洋洋。
“你……”程舟气鼓鼓地朝她比了个开枪的手势，顾雅臻配合地捂住胸口哎呀一声。沉闷的空气霎时间被打破，两人忍不住相视笑了出来。
再怎么强颜欢笑，有些气氛却如何也摆脱不掉。程舟鼻子抽了抽，含笑的眼里闪出点点晶莹泪光。
公交车启动了，顾雅臻挥手跟程舟告别，直到车消失在远方的转角处，她的笑容褪去，眼底蓦地划过一丝黯然。
程舟回到家，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了。打开家门，迎面而来就是程妈不满的指责，接近呵斥：“还知道回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在外面瞎逛什么。都是要出国的人了，能不能长点心？”
程爸蹲在大厅里给程舟清点行李，看见程舟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舟舟，赶紧去洗澡吧，明天还要早起，东西爸爸来给你收拾。”
“谢谢爸爸。”看着地上摆着的第三个大行李箱，程舟声如蚊蚋，“行李我昨天收过了，这多出来的行李箱是……”
“你收拾的那些衣服用品哪里够？”程妈迅速插话，“我今天又去给你买了牙膏牙刷，秋衣秋裤，还有电饭锅和两床被子，这些东西都带过去用。”
程舟：“……妈，加拿大好歹也是个发达国家，怎么收拾得跟去下乡一样……”
“加拿大就算有这些东西，哪有国内的好？”程妈瞪了程舟一眼，眼眶却有些发红，程舟见状立马就怂得闭嘴了。
见女儿一脸无奈地看着地板发呆，程爸只好耐着性子劝程妈：“哎，你别说她了，让她去睡觉，明天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够折腾的了。”
程妈这才不情不愿地放过程舟，语气亲和到有些伤感：“行李你就别担心了，明天让你爸给你扛到机场。到了那边，房东不是说会来接机吗？他们肯定也会帮忙的。”
程舟不再勉强，洗漱好后早早地躺下睡了。
一整晚，她睡得非常浅，中途醒了好几次。第二天，未等程妈来叫她，她就先行起了床，去厨房给父母做了出国前最后一顿早饭。
吃过早饭，再三清点好行李后跟着父母来到机场，排队值机托运行李时，程舟兜里的手机突然一震。
顾雅臻：“亲爱的，托运完行李，可以到A区安检口的洗手间这边来吗？”
程舟身子一僵，心脏在胸腔中咚咚乱跳，满怀期待地抬起头向四周张望。机场托运行李区的连排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熟悉身影，她把帽檐压得低低的，朝程舟顽皮地眨眼笑。
又是一阵目眩神摇。内心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程舟涨红了脸，却又不敢跟顾雅臻说，自己到现在还能被她电得脸红心跳。
顾三岁这么幼稚，肯定会嘲笑自己的。
程舟颤抖着点开打字框，回复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不用你来送的吗？”
顾雅臻：“［傲慢］我又没让你爸妈瞧见，你怕什么呀。”
程舟坚持不让顾雅臻来送，说是担心自己在顾雅臻面前情绪失控，让父母起疑心。可她知道，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越是不舍，越是不敢在某些时刻相见。
可偏偏见到了，却又止不住地欣喜若狂。
程舟咬着下唇，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等到办好行李托运，走到安检口的时候，她跟爸妈说了声要去厕所，随后跟着顾雅臻的背影走进了卫生间后面的过道长廊。
顾雅臻摘下帽子，笑着摸了摸程舟的脑袋：“还好你妈没跟你来一起上厕所。”
看着眼前那张明丽的精致脸庞，熟悉的眉眼与瘦削的轮廓，程舟眼眶一热，扑进顾雅臻的怀里，声音顿时哽咽：“抱。”
顾雅臻笑着搂紧她，伸手抚着程舟细软的乌黑长发，没忍住侧过脸在她的耳边落下柔软的轻吻。
“你怎么过来了？”程舟声音沙哑地问，话音刚落，泪水夺眶而出。
顾雅臻赶紧从背包里拿出纸巾，仔细地给程舟擦眼泪，轻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怎么还哭了，要不然你别走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闭嘴，”程舟抽噎了几下，咬唇说道：“……你，你再说，我就真的不想走了。”
她真的后悔了。再多的豪情壮志，到这一刻瞬间化为泡影。她只想一直看着她，和她永远不分开。
“别，你不走，我帮你走了啊。”顾雅臻捏她的脸，“我看你的护照照片和我还有点像，我去应该也不成问题。”
“……你少得意。”程舟被顾雅臻的不正经带歪了，瞬间哭不出来了，“你眼睛这么肿，昨晚肯定没少哭。”
顾雅臻面上一怔，有些尴尬地敛了笑容。“好啦，我不逗你了，”她柔声说，“我今天过来，是陪你找藏宝图的。你忘了？上次的线索是机场啊。”
程舟这几天沉湎于悲伤无法自拔，把藏宝图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顾雅臻现在提起，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确实有这么回事。
顾雅臻看了看手表，从背包里拿出一张信纸和一条铂金项链，煞有其事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就提前帮你找到了。这项链一看就和你很配。”
说罢她亲自给程舟戴上，细心地将链子在程舟的衣领下藏好。“到了加拿大，要好好照顾自己，项链每天都要戴，好不好？”
脖颈处被顾雅臻手指划过的皮肤一片滚烫，程舟点点头，默契地没有戳穿顾雅臻这说了一年多的谎话。“这次的线索是什么？”她接着问。
顾雅臻将信纸摊开，图上不再是简洁的黑白，满山的火红枫叶艳压秋色，千枝万枝挨挨挤挤，犹如红雾迷天，浪漫又热情。
“我要去哪里找？”程舟看得入了神，喃喃细语。
“等我过去找你了，我们再一起去寻宝。要等我，好吗？”顾雅臻眼里满是柔柔的爱意。
“好。”程舟郑重其事地说。
两人依偎了好一会儿，程舟不得不回去了。抬手给顾雅臻戴好帽子，程舟深吸一口气，依依不舍地说：“你先回去吧。”
“我送你到安检口。”顾雅臻说。
“不要，”程舟坚定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股哀求，“让我看着你先走。”
顾雅臻抿唇凝视着她，终是妥协地点点头。“那我走了？”
“嗯。”
顾雅臻笑得如沐春风，清爽又柔和。挥手告别，再到转身离开，她快步轻盈地走着，欢快得让程舟想起一年前春节送她回学校的那个早晨。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离去的颀长背影，看她越行越远，走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往来人群。程舟等着那个画面，那个无数次重复过的小动作，直到顾雅臻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拐角处，再也看不见。
顾雅臻竟是没有再回头看她。
泪水蒙了视线，程舟埋头蹲在走廊里，强忍着汹涌而出的哭泣，吞下了所有的悲伤与依恋。
☆、醋酸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跨越整个太平洋。等到窗外零星灯光纵横于广袤的土地之上, 程舟动了动僵硬的四肢, 心中的忐忑瞬间上升到了极点。
恍惚混乱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飞速旋转, 陌生的环境中莫名滋生了似曾相识的感受。程舟这才坦然承认, 自己回到了独自一人的生活, 一个熟悉的过去，却又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
清晨的闹钟在温暖的房间响起, 程舟不耐烦地关掉它，转身接着眯了一小会儿。昨晚睡前还姿势优雅的她此时趴在床尾, 手臂垂在床沿不安分地晃了晃。
一分钟后就起。她眼皮动了动, 在心中倒数着时间。五，四, 三，二……程舟闭着眼睛，猛地盘腿坐起。
一分钟后就下床。卷着被子打坐, 程舟再次开始倒数。
说到做到。一分钟后，她睁开朦胧睡眼, 蹬着拖鞋打开房门, 跌跌撞撞地走到洗手间洗漱。
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梳好头发，走回房间的途中, 她敲了敲隔壁的房门：“璐璐，起床了啊。”
门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呵欠声，一个慵懒的女声悠悠传来：“姐姐，我这就起！”
程舟租住的地方是校外一个两层的小独立屋, 一楼客厅厨房，二楼两间卧室，她住在小卧室里，隔壁主卧住了一个学商科的中国本科生。
王新璐同学还在房间里翻滚挣扎，程舟先行下楼，去厨房做了两人份的早饭以及中午晚上的便当。热气腾腾的饭菜装好盒后，小王这才笑嘻嘻跑下楼坐等开饭。
“姐姐，今天有蛋饼吃吗？”王新璐拿着刀叉，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有有有，刚做好的，你趁热吃。”程舟将两个碟子端到桌上，王新璐一份自己一份。
接到盘子的小王顿时两眼放光：“太棒啦，这个月伙食费我给你多加点。”
“行啊。”程舟扬扬眉。
王新璐平时不爱做饭，生活主要靠餐馆和泡面。自从程舟搬进来住，每天早起满厨房饭菜飘香，把她馋得不行，连连哀求程舟每天早上多做一份给她吃。
程舟当即表示可以，不过要收钱。
王新璐：“我当然要给你钱！买菜钱、加工费以及小费一样不能少。”
有钱当然要赚，而且也就是添双筷子的小事，程舟立马乐呵呵地成为了家里的大厨。
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洗好碗碟，程舟套好羽绒服正准备出门，王新璐突然发问：“咦？姐姐，你今天不跟朋友视频吗？”
程舟伸向门把的手一僵，随即快速恢复平静：“她今天忙着赶明天会议的资料呢，我们晚上再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