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药不能停!(5)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顾尘一怔,嘴角带出一抹自嘲的笑。这丫头好伶牙俐齿,且不说顾尘信不信她,只这简单的几句话,既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同时又提醒了顾尘她的身份。
她只是个大夫,治病救人,仅此而已,何必操心那么多呢?
入夜,浴桶里冒着氤氲的热气,顾尘一袭白衫一边试着水温往药浴桶里放药材,一边望着屏风后面的拿刀依稀的人影,等到她把手里无关紧要的药材全都放完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往里放的时候,顾尘终于等不下去了。
“郡主还要多久的时间?”撑着木桶的顾尘自问自己对病人其实是很有耐心的,但这个耐心不是等她脱个衣服都要脱上几刻钟,再等下去,这药浴也不用泡了,已经全凉了!
“那个、马上。”屏风里的云染捂住自己的胸口,闭着眼睛鼓足勇气准备出去的时候又一脚缩了回来:“真的要这样吗?”
顾尘亲眼看着她伸出一只脚又缩了回去,抱着胳膊叹了口气:“你再耽误下去,一会儿万一受凉,辛苦的还是我。”
“你……”云染似乎是想反驳,最后还是没反驳出口,犹豫着问:“我自己泡不行吗?”
“不行。”顾尘给予干脆的回答:“医者父母心,再说我还是女的,再再说你不是还有件肚兜吗?再再再说该看的不该看的,咱俩第一次见面我已经都看过了,你这遮遮掩掩的又是何必呢?”
言罢不等屏风后的云染反应,脚下步子迅速移动,直接把人从屏风后面给拽了出来,云染只觉得耳边生风,然后扑鼻而来的药香瞬间将她淹没,云染捂住胸口,咳嗽一声,咽下满嘴的苦涩滋味,仰头苦哈哈的望着顾尘:“这、药浴能喝吗?都是汤药没问题吧?”
第6章
顾尘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好好的药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一副她又要欺负纯良少女的场景,之所以用又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前科,纯良的郡主殿下可能对她有心理阴影,但是她是个大夫呀!
这事儿还真得好好说道说道,顾尘自问自己是个内心纯良的好大夫,就算是扒了郡主的衣裳,还假装非礼了郡主,但这都不能改变她一心为医的本质,更何况以后为郡主宽衣解带这种事都是家常便饭,要是她每次都这么扭扭捏捏,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成体统?
“郡主豁达,该知我们大夫行医守不得许多规矩,我也想循规守礼,若是仅凭悬丝诊脉怕是太过荒唐,郡主此前不止见过顾尘一个大夫,难道都是这般防备拘谨吗?”
云染听了这话低头望着木桶里漂浮的许多药材,低声道:“小的时候没那么多规矩,但既生在皇家,就算我不守那么规矩,你以为他们也敢不守吗?十来岁以后连诊脉都要教习嬷嬷搭着方帕在一旁看着,规矩守着守着就习惯了。你倒是胆子大,见面第一回 就敢解我衣服,也就是你了,若是别人,此刻怕是早就悬尸菜市口,顾尘你功夫不错。”
云染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让顾尘想起来了那天与她交手的青鸾,顾尘皱着眉头细想之下越发觉得那位侍女古怪,现在想来这份古怪都源于熟悉,顾尘是第一回 北上京都,与这位郡主府的侍女实在没什么交集,但顾尘总觉得她很熟悉,功夫剑法总让顾尘觉得俩人曾经交过手,可又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怎样的场景。
手掌贴着木桶注入三分内力,氤氲的热气笼在云染身上,顾尘一边整理自己的金针将烦乱的思绪收了起来:“感觉如何?四肢可有暖意?”
云染整个人泡在木桶里,有些喘不上气,脸上渐渐浮出一层虚汗,唇色却是越发的苍白,她勉强点了点头:“有,很热。”
“嗯。”顾尘点头,摸着她湿漉漉的额头:“药效起作用了,待会儿我会用金针引药,可能会很疼,郡主且忍忍。”
云染这会儿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听了顾尘的话有些疑惑:“金针引药?现在?可以吗?”不是她怀疑顾尘,而是云染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太了解了,虽然这些天被顾尘放血吃药气色是好了一些,但云染心里清楚,那也只是表面而已,眼下再辅以金针,她恐怕承受不住。
“不试试怎么知道。”顾尘从木桶里将云染的手腕拎了出来,指尖落在脉搏之上,神色有些淡漠:“郡主该知道,毒已入血脉,我暂时还找不到解毒的法子,就只能先用药暂且压制。”
云染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难捱的闭上了眼睛:“不是毒,你解了毒就要了我的命,顾尘我现在还不能死,你懂吗?”
顾尘拿着金针的手有些犹豫,正想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时,木桶里的云染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人已经歪倒在了木桶上,顾尘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这种变故,金针掉在地上,她忙将人抱出,云染整个人浑身发烫,已经昏死了过去。
药桶里药材混着丝丝血迹,漂浮开来,地上溢出许多水渍,打湿了华贵的地毯,草药的香味变得苦涩起来,顾尘将人放在床榻之上,捏着脉的手有些发颤,眉头紧紧锁住,病人此刻高热命脉虚浮无力且杂乱,与她的预期相错甚远。解了毒就是要了她的命,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毒到底是谁下的?
蓦地顾尘一惊,站了起来,毒入命脉是事实,可难道就真的是有人在下毒吗?是药三分毒,她自小开始吃药,看过的名医大夫岂止百个,每一幅药残存的毒素都聚积在她的体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原本是为救命的药,谁料到最后竟然成了催魂的毒!
顾尘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要真是如此,那才是真的麻烦!这毒不解,人必死无疑,这毒不解,也没有活路,可问题的关键是,既是药中残留本就无毒又从哪儿开始解?
云染高热烧了四天三夜,顾尘衣不解带在跟前守了四天三夜,煎汤喂药亲力亲为,容不得一丝的闪失,可烧退了,人却迟迟不见醒来,顾尘知道是这些天下得药重了些,打破了她原本的平衡,但也算是一个小突破口,只有打破才能有新的生机出现,云染虽然烧了这几天,但高温之后的脉搏明显比之前要有力许多,可见重药之下还是起了成效,对顾尘来说,也算是误打误撞,现在只等着云染醒过来,好再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由于顾尘完美的替代了侍女青鸾的存在,就导致青鸾迷一般的行踪,青鸾现在似乎很放心把郡主就这么交给顾尘,扔了个小丫鬟过来打下手,自己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不担心顾尘会不会再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虽然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转变,但顾尘觉得自己好像是赢得了这位侍女的信任。
所以当几日不见的青鸾神色匆匆归来的时候,顾尘是有些诧异的,通过这小半个月的接触来看,青鸾的性子十分的稳妥,哪怕当日云染吐血昏倒也不见她如此的神色慌张,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顾尘鼻尖轻嗅,明显闻到了青鸾身上泥土的气息,这丫头出城了!连日奔波马不停歇她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做什么?在主子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守着,竟还私自出城,目的何在?
一瞬间顾尘脑子里是闪现出无数个疑问,但又马上被她压了下来。不管她去哪儿都跟自己没有关系,她只要守好了她的病人,别让她轻易死在自己手上,这才是她应该关注的问题!
“郡主何时会醒?”青鸾的气息明显急促:“烧既然退了,人为什么还不醒?”
语气明显是急促的:“有没有什么法子让郡主快些醒过来?”
顾尘皱眉:“高烧一场,哪有那么容易?等到养足了气神该醒的时候自然就醒了。”
“郡主不醒,单凭你我二人,这可怎么办!”青鸾一拍手,十分焦躁的在原地走了两步:“少主,顾少主!我主仆二人的命运此刻全掌握在少主的手中,求少主救我家郡主!”
青鸾望着她的眼神跟看主心骨差不多,顾尘有些晕,摆摆手:“等一下,我在救她,我来就是为了救她。不知青鸾姐姐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此刻已经出了宫门往郡主府来了。”青鸾深呼一口气:“宫里传出消息,此来非探病,实要定下我家郡主的婚期,少主,这婚万不能成呀!”
婚期?跟那位痴情的相国公子?顾尘疑惑的看了青鸾一眼:“既是陛下赐婚,定婚期是早晚的事儿,又是痴情公子,这婚为什么不能成?”
青鸾一声冷笑:“皇家薄情,少主不要多问了。此刻郡主昏迷,必须得阻止他,不然、不然……”不然她们做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眼看着退婚在即,谁知道那相国公子发的哪门子疯,一门心思一定要定日子成婚,连什么冲喜的借口都翻了出来,正好合了那位的心思,想用婚事来牵绊住郡主,哪是那么容易的?只是万万没料到他们会选在郡主昏迷的时候动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趁人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哪有那么容易!
“可我只是个大夫,怎么可能左右皇上的决定?”顾尘望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人,接连几日的高烧,导致她唇上烧起了一层白皮,尽管顾尘贴身照料,但还是改变不了这人此刻虚弱的状态。
如果她醒着,如果她健健康康的,是会期待这场婚事,还是像这丫头说的那般,避之不及?
“少主!”青鸾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外面小丫鬟的通报声,向顾尘投去了求助的眼神,然后先顾尘一步走到外间跪迎圣驾,顾尘后知后觉,药谷里肆意惯了,面对皇权让她下跪一时间就有些无法接受,她这膝盖还没弯下去,明黄色的龙袍已经飘了过来。
皇帝伸手将还没做好心里建设还没来得及下跪的顾尘扶了起来:“这位想必就是药谷传人吧?起来起来,神医圣手不必多礼。”
“谢陛下,草民顾尘给陛下请安。”顾尘被皇帝一打岔,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了,皇家规矩多,她又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见了皇帝难免有些不太自在。倒是一旁跪在地上的青鸾给了她一个眼神,才把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完,起码得把自己叫什么告诉给皇上吧?
“顾尘,好,顾尘是个好名字呀。”皇帝似乎感慨了一句:“身似浮尘万古留,倒是朕的染儿,罢了罢了。顾尘朕问你,朕的染儿不是已经好转了吗?怎么忽然又高烧昏迷?你说说让朕听听,也让文公子听听。”
顾尘这才注意到皇帝身后还跟着一位蓝色锦袍的少年,眉清目秀身形单薄,不打眼还以为是跟着皇帝从宫里出来的小内侍,明媚皓齿的模样倒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秀气三分,这就是那个痴情的文公子?顾尘皱眉视线低垂,望着那双蓝色的靴子和明黄色靴子之间的距离,实在不是她太过于敏感,顾尘算是半个行走江湖的人,虽然游走在江湖之外,但形形色色的人她见得太多了,就算她对朝廷对皇家的规矩知之甚少,但哪家一没爵位二没品阶的少年公子,敢与皇帝以这般亲近的姿态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