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6)
“红鸢姑娘,没想到会在这种境况下相遇。”
“你一个姑娘家,何必让自己手上沾血。”红鸢最终递上了手绢,只言片语的温和却让秦君岚如沐春风。
“他该死,况且姑娘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秦君接过鸢尾花纹路的手绢,隽秀柔软,甚过宫廷那些上等丝绸。
为何这看起来很普通的绢布,在她看来如此珍贵,秦君不舍得用来擦手,却小心翼翼的踹在了怀中,如获至宝。
红鸢的目光始终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姑娘光天化日手刃军士,恐将引来麻烦。”
“嘘~红鸢姑娘,你别揭露在下身份嘛,与你一样,男装出行方便,还能叫那些人找不到我老巢。”秦君岚故将事情简单,气氛缓解。
红鸢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难民窟之状让秦君岚心生解决之策。她注意到难民窟并非每个人都是骨瘦嶙峋的穷人,有些人只是看似穷困而已。
日暮前夕,红鸢必须赶回夙苑楼,今天是她才艺之日,不可误时。
秦君岚一路同行,两人并行在前,离月与木槿举步在后。红鸢始终不语,夕阳余晖映照她的脸庞,刹那光晕,沉醉了秦君岚之心。
她忽而想起此行目的,她回头看了离月一眼,离月便知晓她意,将包袱中折叠整齐的衣服递来。
“上次多谢姑娘相助,衣服归还。”
“我送出之物不必归还,你扔之留之,与我无关。”
红鸢冷漠的态度让离月心生不快,普天之下还没有人这样对女皇说过话,也不知会不会触怒女皇。
“在下可不能白领姑娘衣服。”秦君岚唇角含笑,似是龙心大悦,离月又将另一套华服拿出。
“这是锦绣,蚕丝人工所造,面料十分舒适,送给你。”秦君岚一脸真诚,红鸢正想拒绝,她又言道,“我家中此类衣物多,还请姑娘不要嫌弃才是。”
紫色薄纱轻衫,华贵却又淡雅,触摸上去,柔软轻盈,简单素洁却又不失高贵。
“小姐……”木槿手捧衣物,红鸢点头,“收下吧,姑娘心意,小女却之不恭了。”
“若姑娘真的喜欢才好。”秦君岚见她收下,万分高兴。
红鸢不语,依旧高冷。离月何时见过有人这般冷脸对女皇,当即不快。
离月不知,正是红鸢这种与常人不同的脾性,反而让秦君岚愈加欣赏。阿谀奉承话听多了,对她卑躬屈膝的人更甚,出现这样一个眼里无她,却又遗世独立的女人,她反而欢喜。
秦君岚感觉她与自己一样,虽冷漠,却也是有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寥。
6.风花雪月
夜幕降临,夙苑高朋满座,再多艺女的表演,也不如红鸢红颜一现。
据说红鸢的画艺,堪称一绝,传言她可双手同时作画,且能迅速完成,又有流言称其可边舞边画,众说纷纭。对此,在画艺表演的今天,将进行画作比赛,现场文人墨客可向红鸢发出挑战。
因此,今晚夙苑楼出现之人,有冀朝著名画师,亦有进士、甲士等风流才子。
秦君岚端坐雅间,轻摇折扇。见那四方清溪中间已搭起画台,笔墨纸砚在侧,宣纸备齐。几位擅长作画之人已然准备就绪,只等红鸢出现。
四方池水中,火色之花开得正艳,那酷似鸢尾的花朵,宛如水中仙子,点点落红点缀着池央。
“月儿,你瞧那四方池上是何花?”
“公子,那好像是鸢尾花又好像不是。”
“鸢尾花生在水中?”秦君岚饶有兴致。
“奴婢从未听说,而且红色鸢尾花已是罕见,这如何长于水里,如莲清濯,当真是奇观。”
月上枝头,夙苑楼里众人意兴阑珊,四位作画公子已研磨,红鸢却姗姗来迟。
紫云阁,木槿正为红鸢戴珠钗宝玉,她轻抿朱砂,红唇淡淡,妆容清雅。
“都安排好了吗?”
“贡银已全部打点到位。”
“好。”红鸢披上薄纱外衫,轻踏脚步。
在万众喝彩中,红鸢紫衫长裙,飘逸灵动。她行至四方池,四位公子,颇有礼数地向她作揖,她亦以礼相还。
以一炷香为时,作画最多者为赢。参考名画《天都之晟》,据说此画颇受当今皇上欣赏,作画者乃冀朝第一画师。
锣鼓一响,全场八十一雅间,六十四厅桌立刻安静。四位才子,挥笔蘸墨,在挂着的白纸上开始临摹。
“她穿了我送的紫缕衣。”秦君岚面露喜色,这件衣服整个冀朝只有两件,是极品天蚕丝所造,手工乃宫廷顶级绣娘所作。秦君岚向来喜好紫色,这件紫缕衫她自己素日爱穿,藏的另一件一直不舍送人,但红鸢却将这件衣服穿出了脱尘之气。
“她着这身可没有陛下美。”
“你啊,别净说好话,红鸢姿色,没有几人能够企及。”
“陛下国之美颜,才无人能及呢。”离月眼中,秦君岚才是美艳不可方物,堂前朝后的百变风姿,唯有她见的最多。
“这幅画大开大合之下,却是细微之处的点缀,非一般人所能模仿。一炷香的时间,能完成局部临摹,已是不易,一个青楼女子,还能有这才华?”离月无法相信,世间就算有奇才,也不可能出自青楼。
“不都说她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通吗?若不是身在青楼,恐怕清河第一佳人要更名冀都第一才女了。”秦君岚端坐二楼雅间,角度恰好,目光所及之处可看清作画的整个过程。
“可是公子,青楼就是青楼,抛头露面供男人赏析终究非风光之事。”
秦君岚眼神微变,被戳其要处,夙苑楼即便是才子佳人风流之地,却终究是青楼之名在外。红鸢即使卖艺不卖身,也逃不开花魁的称号。
再看那些王侯将相之子,谁不是觊觎她美貌而来,她如何抵挡这些权贵的追求?强权之下,岂是一个青楼女子自己说了算的?除非老板贺昔有强硬的背景。
四位公子奋笔疾书,拼速作画,红鸢却迟迟没有动笔。她观摩那幅画许久,清亮的双眸映出了画之精髓,此画乃以河穿插其中,描绘了整个冀都风貌,最难的就是四河与其他景物相得益彰的表现。
众人都替她心急,难道她只是浪得虚名而已?
“公子,她再不动手,就没有时间了。”
“也许她是要厚积薄发。”秦君岚倒是轻松自如,虽然青楼女子大战四大才子也是前所未见之事,但她总觉得红鸢这个女人,也许就是这般不同。
终于,她开始动手,将四个大小不一的砚台排成一列。她轻盈的身姿开始舞动,一条轻丝披挂在身,环在手中,好似水袖。突然,她以舞驭丝绸,蘸在最大砚台中,水墨泼洒,以丝为笔,挥斥方遒。
她幽美的身姿,穿梭在笔墨之间,似梦似幻。绝美的容貌,妩媚的性感,让四位公子握笔停滞,被她吸引。
台下众人哗然,才貌双全,得此女,死又何妨?有人杯中之酒倾洒而不知,有人口水下流而不觉。这天姿国色让整个夙苑楼都活色生香。
唯有秦君岚,见这一片荼靡之色,心生不快,心中涌起强烈的占有欲,又带着一股酸涩感。
红鸢一定要做夙苑楼头牌?是卖身契重到无人能赎,还是另有原由?
韶光已过,香已熄灭,红鸢不等结果,只是转身悠然而去。
再看那副画作,形态已成,虽无细节点缀,却将冀都风貌描绘出了另一种气势。
“我等甘拜下风。”四位公子向红鸢背影作揖,她停下脚步,侧身微蹲,还礼相待。
紧接着,夙苑楼掌柜便开始拍卖红鸢所著之画,起拍价竟有五百两之高。
“月儿。”秦君岚亦起身,离月知晓她意,女皇对这幅画志在必得。
意犹未尽之间,秦君岚想要与红鸢相约一饮,便先行起步。忽见一男子捧着一盒银锭,重重搁置,“本公子这有五千两银锭。”
“那,这幅画……”掌柜宣称。
“本公子不要画,要人!”那公子财大气粗,又拿出一个金元宝。
“呵……这位公子是不知夙苑楼规矩,红鸢姑娘不陪客,不陪酒,不出楼,公子就算给五千两黄金,小的恕难从命。”
“那本公子就买下你整个夙苑楼,连同红鸢姑娘的卖身契。”
“不好意思,夙苑楼不卖,公子请回。本画也不再对公子出售。”
秦君岚轻嗤一声,这牡丹花下,想做风流鬼的真是大有人在。
“不知好歹,你知本公子是何人吗?”
“就算公子是王爷,小的也恕难从命。”掌柜丝毫不为动,那公子心生怒意,一声喝令之下,冲上来十几个家丁。
掌柜脸色微变,挥挥手。莫风与其余三人从天而降,四大护卫,佩刀在侧,“谁敢在夙苑楼撒野。”
“本公子倒想试试!”那公子誓不罢休。
两边开始大打出手,离月忙拉开秦君岚避开,“听说夙苑楼经常遇到这等事,不过近来已经许久没人敢闹事。”
“为何?”
“您瞧那四大护卫,身姿轻盈,一看便是高手,一般富家子弟,不敢触怒,何况夙苑楼一直以来都太平无事,什么样子的风月场所,能够如此轻松周旋众官商公子奴婢觉得背后老板应该不简单。”
“有理,这个小公子是何人?”
离月欲言又止,秦君岚见她犹豫,“怎么?难不成是哪位重臣之子?”
“正是姬大学士之子姬如萧。”
秦君岚颇为意外,如今的世道怎会如此?国舅爷亦洪川狼子野心,争权夺利,其子却善良可嘉,风雅从流。姬大学士两朝元老,一代忠臣,竟出了这么一个蛮横嚣张又不懂礼数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