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词(重生)(73)
如此老气横秋的模样逗乐了云深,她用沙土掩盖了火堆,笑道:“小公主,要怪只能怪卫姑娘的武功,边疆人极其看重武艺,况且卫姑娘近在眼前,而你又是大齐的公主,两国敌对,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显赫的人。”
“云深,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公主,与显赫二字搭不上边。”旬长清似是看开这些事,自己撑着坐起来,自己徐徐站起来,将方才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递于卫凌词。
卫凌词接过后,自己穿好后,便将山洞内的东西收拾好,旬长清自己已经缓慢地挪了出去,一旁的云深见她扶着石壁的双手犹在发颤,就走上前,试问道:“小公主,要不我背着你吧,山上碎石较多,不太好走,您又发烧……”
旬长清摇首,望着洞外已经微亮的天色,“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你们照顾好自己就成,我尽量不拖累你们。”生死关头,不能因自己而连累别人。
云深黯然不知如何答话,她们来此主要就是护卫旬长清的安全,若是旬长清有了好歹,袁谩不仅不会放过她们,朝廷也会杀了她们。
“小公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我……”云深蓦地闭上了嘴巴,卫凌词走过来将打点好的包裹交给她,自己俯身背起了旬长清。
李芗扯了扯她的衣袖,唇角扯了扯,笑话她多管闲事,卫凌词在这里,用得着她们献殷勤吗?
当然不用的。
山下传来了嘈杂声,云深立时不再纠结此事,自己拎着包袱,在前面带路,这里的路只有她最熟悉,她不时地回头望着旬长清,见她静静地伏在卫凌词身上,脑袋搭在卫凌词的肩膀上,又微微阖上了眼眸。她看了几眼,便踏开脚步往前走,其实有卫凌词在,小公主的事不需她们烦忧。
山路确实不好走,常人走就有些困难,一眼望去尽是荆棘,杂石突起,深一脚浅一脚,站立不稳,随时会摔倒。
旬长清搂着卫凌词的脖子,指尖落在她纤瘦的肩膀上,她也感觉到了山路的崎岖,觉得颠簸得厉害,便道:“你累吗?”
“还好,山路不好走,你切勿乱动,照这样的速度应该再过两个时辰就会翻过这座山,那里有人接应,就不用怕了。”
卫凌词的声音很轻,若不是旬长清离得近也听不清,只是旬长清也在无力的边缘挣扎,双眼渐渐合上,呢喃道:“那到了你唤我,我觉得有些困了……想睡会……”
一日一夜,只有醒来时喝了几口泉水,如今又受伤高烧,想来体力也跟不上了。
卫凌词轻轻应了一句,便不再答话,大抵应了那句诗词,此时无声胜有声。
而山下的人搜到山洞时已是正午时分,这座山太大了,走不好便会迷失在山中,白颜特地找来了猎户来带路,可还是慢了半步,当他们一路追过去的时候,在冀州城外看到了恰好进城的卫凌词。
她心中气恼,可是她不过带了几百人,此时冲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踢了踢马肚子,又转回营复命。
而此时冀州城里已经乱作了一团,袁谩遣散了所有百姓,将这里变作了一座死城,就算边疆人得到了,除了土地与房屋建筑和杂草,其他东西都搬走了。
冀州必然守不住,何不保存实力退避百里,到时会和援军再战。
这是下下策,也是无可奈何之策。
而卫凌词答应袁谩留在此地,就信守诺言,当真与冀州军共进退,在撤离冀州时,命云深与跟随而来的纤雨送旬长清回帝京。
旬长清的伤势虽然及时拔出了箭镞,但没有得到好的调理,在冀州待了两日后,就踏上马车回了帝京。
暑气依旧灼热,旬长清靠在马车内,唇无血色,掀开车帘,望着在外叮嘱云深等人的卫凌词,黛眉紧锁,她应该不放心的,纤雨行事比不得姐姐纤云稳妥,而纤云先回帝京送信去了,如今只能派遣纤雨了。
须臾间,卫凌词掀开车帘上了马车,眼中浮现了微微血丝,面上的焦虑与哀愁却是与她清冷的性子不大符合,旬长清先向她伸手,弯起了唇角,浅浅一笑:“你好像舍不得我。”
嬉笑的的话语,卫凌词懒得于她计较,握住了她的手,“你说反了,不过旬亦素让我告诉你,回去需走水路,才可避开些许麻烦,而且你的伤不能颠簸,走水路应该会快些。”
“我知道,但是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帝京之事有我,待你回去后,我们就可以离开帝京了,打仗这些事由他们去对付,”旬长清靠在她的身上,在离别时还是嗅了嗅她身上的清香。
卫凌词推了推她,点了点她的饱满的额头,略带嫌弃的口吻:“真没出息,就想着玩乐。”
“没出息又如何,我若有出息了,你还会恋着我吗?肯定不会,”旬长清往她身上贴了贴,眼前此人心智谋略绝不在任何人之下,曾在那般劣势之下都可反败为胜,撤退冀州不过是釜底抽薪之策。
她知道,卫凌词定然能够保住大齐的。
比起强硬的手腕,卫凌词只怕更胜一筹。
卫凌词听了,愈发觉得好笑,耐不住旬长清在她身上蹭,夏季本就炎热,如今待在不透风的马车里更加燥热,拨开了她的额间碎发,悠悠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美好含着无尽爱意,她只道:“回去后性子乖顺些,王府里不再是你一人的天下,若是不想住王府就去宫里陪贤贵妃。”
对于朝堂之事,卫凌词一点都不担心,只是王府后院之内的肮脏事,旬长清却是未经手过,单凭上次马被毒害一事就可知王府内的人也不安分,况且此时带伤回去,更会让人钻了空子。
她想了想,还是叮嘱纤雨几句,急事时可进宫去寻求贤贵妃。
冀州撤退后的第二日,边疆军队就攻入了冀州,虽说不费吹灰之力,可让士兵兴奋难耐,白颜更是带着兵队迅速南下去追究袁谩,可是她忘了冀州两面都是山脉,而南下之地更是途径山崖。
袁谩自己带了一半的兵力留守在此处,料定白颜定会穷追不舍,便设兵伏击。
果然,等了半日,白颜带着骑兵策马奔跑,亟不可待之势,仓皇出击自然比不上袁谩的精心安排,几千人马损失了大半,只有小半的人逃了回去,算是打击了白颜的信心,给援军的到来增加了几日时间。
而回帝京的旬长清却没有如此顺畅,走水路回到帝京后,已是一月后,七月的天气最是炎热,连日来的赶路让伤口渐显恶化之势,待回帝京时,箭伤依旧未好全。
帝京外十里亭,纤云与紫缙早已等候了多时。
回府后,府内安静极了,似是没有主子在府上。
而旬长清早在路上就听了紫缙的回话,得知旬亦瑭与旬亦白的妻妾儿女已从西南赶回了帝京。
旬亦瑭虽死,但与世子妃秦景语感情尚可,生下一子旬熙鸣,如今回了王府也是嫡子长孙,六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然而旬亦白不同的便是生下女儿,唤旬霁。
府内忽然间多了很多人,让旬长清微感不适,原以为府内定然热闹,可是踏入了府门后,才发觉与往常并没有两样,亦如往昔般清冷。
管家于寅迎她进府,见她身形消瘦了些许,瓜子小脸更加没有往日的神采,虽然收到了她受伤的消息,可见了人还是有些吃惊,他边走边道:“王爷与二公子在宫内还未回来,世子妃与二夫人出门还未回来,您先回屋休息,一路颠簸不易。”
明知她今日回府,府内却一个人都没有,旬长清蓦地觉得她应该回隔壁郡主府,好歹那里卫晓还在,亦或是去昭仁宫,贤贵妃也盼着她。
云深出身乡野,又混迹于军营,还是第一次进大户人家,不免多看几眼,地砖铺就的小路两旁浓绿高树遮天蔽日,密密疏疏,再往里走,假山流水潺潺似雾,氤氲出薄薄水汽,数座院落错落有致,九曲游廊,构造亦是巧夺天工。
待去了旬长清的院子后,才知那里的面积比袁谩买的三进小院子都大些,纤雨一路上都跟她说着话,她也跟着几人进了屋。
旬长清转身之际,才注意到她,站定了身子,望着一旁同样疲惫不堪的纤雨,笑道:“纤雨,云深初来帝京,你便带她四处去玩玩,先住你们郡主府,缺什么直接找紫缙。”
云深不懂何意,为何要去住郡主府,可还未想明白,就被纤雨拖走了,二人本打算从角门直接穿过去,可谁知角门又锁了,想来又是宁安郡主命人锁了。二人又绕过了大门,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回郡主府。
旬长清自己也是掩饰不住面上的疲倦,但是帝京境况如何她还是想听听紫缙与纤云的话。
紫缙扶着她里屋躺下,一面道:“边疆急报来,说是边疆丢了,陛下气得吐了几口血,立即命人去招兵赶去支援,朝堂上举荐不出合适的将帅,王爷便亲自去江南请出了谷梁乾,筹集了五万人马赶过去了,康城军随后调了五万人,共计十万人,如今主持早朝的是王爷了,陛下无大事不会露面。”
陛下大限将至,对于朝堂上的事情有心无力了。旬长清累得倦于言语,眼神示意纤云说出宫内的事,后者敛了心神,细细道:“皇后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如你们料想,旬亦然被圈禁府内,无诏不得出,奴婢派了人过去,暂时无事。”
这便是贤贵妃的伎俩了,她终于还是做到了,杀皇后报了失子之恨,旬长清脱了外衣正欲躺下,紫缙却替她解开内衣,白色的纱布便映入眼帘,她拍了拍紫缙的手,笑着安慰道:“没事了,再养几日就好,对了,贤贵妃可有传话出来。”
紫缙轻轻解开纱布,眼眶红了红,嘴上依旧答话:“娘娘说让您养好身子再进宫,不必急着进宫看望她。”
贤贵妃也是心忧于她,旬长清楚微微一笑,望着一旁站立的纤云,吩咐道:“云深出身军营,性子洒脱,你盯着她点,待过些日子再让她走。”
纤云明白这是逐客令了,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外人走尽后,紫缙压制了许久的泪水便幽幽滑落,似是不相信眼前的景象,重复问道:“主子,真的是王妃伤您的?会不会错了?”
旬长清躺下身子,连日来的沉闷之上又覆上一层阴霾,心里是无法言说的苦涩,她心累地阖上眼睛,出口的声音是淡淡无奈:“是与不是,我自己清楚就好。”
一直以来,心里都似被扎入了一根绵长的细针,细微的疼痛比不上肩上如火的灼热,这种痛绵绵无期,一直在延伸。
见她不想提王妃之事,紫缙张了张嘴,没有再问,但府内的事情她还没有说,她顿了顿,替旬长清掖好被角,还是加了一句:“府内是世子妃在管,商铺也是如此。”
旬长清微微一愣,未料到秦景语的速度如此快,不过王府管着那么多事也确实很累,有人想接便让她接,她也乐得轻松。
紫缙口中的世子妃在午后方归,身后还跟着二夫人廖湘,以及在地上蹦蹦跳跳的两个孩子,他们自是由奶娘牵着。
一行人进了王府大门后,就遇到管家,他疾步匆匆而来,禀道:“世子妃,公主回来了,方才府内无人,是我迎她进门的。”
言下之意,你们今日不该出门!
秦景语微微愣了一下,回身招来了自己的儿子旬熙鸣,抱起他往后院走去,府内景致怡人,花香鸟语,她笑道:“既然公主回来,那鸣儿要不要去看看这个小姑姑,母妃让乳母带你过去可好。”
管家怔了怔,旬长清重伤后回府修养,让一个孩子过去叨扰有些不像话,随即道:“公主身上带伤,回来后便睡下了。”
小孩子揪着手中刚买来的木马,并没有在意母妃口中的话,但秦景语听到了管家的话,冷了脸色,“既然她睡着了,那我们便回院了,这也不是我们不去看望她,而是她没空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