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之后(181)
她走进教室,背对郁清棠,惊魂甫定地吐了吐舌头。
向天游又没迟到。
郁清棠欣慰地看他一眼,向天游赶在她开口说话前,一溜烟进了教室。
程湛兮看着向天游的背影,说:“你哪天要是对他笑一笑,你说他会怎么样?”
郁清棠认真地思考片刻,语气平淡道:“下次试试。”
程湛兮惊讶地看了她一会儿,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郁老师。”
郁清棠看着她,问:“这样的郁老师是谁教出来的?”
程湛兮从容道:“是我。”
两人相视一笑。
程湛兮牵起她的手装进大衣口袋里,笑道:“走喽,回办公室。”
上课下课,上学放学,月考监考,改卷发卷,一周一晃而过。
郁清棠这周末要回老城区的外婆家,程湛兮送她到公交站牌,看着她上车,郁清棠坐在靠窗的座位,透过玻璃看她,朝她挥手。
程湛兮笑着目送公交车远去。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街道拐角的自行车修车摊。
修车摊老爷爷见到她很高兴,两人寒暄了几句,程湛兮蹲在他面前,用手语慢慢比划出很长的一句话:爷爷,那个经常和我一起过来的女人,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她?她会不会手语?
老爷爷把手里磨车胎的锉刀放下,思索了很久,比划道: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程湛兮凝视着他,继续手语道:她以前是这里的学生,您……有印象吗?
老爷爷浑浊的眼神一亮,神情激动起来,嗓子里沙沙的。
他打手语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程湛兮必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才能读懂。
老爷爷说:见过见过,她会的,她以前还经常陪我聊天!
老爷爷说:她回来了!
老爷爷又说:她手语比你熟练多了。
程湛兮笑起来,眼底隐约泛起泪光,打手语道:这句话可以不用说。
老爷爷也在笑,每道皱纹都洋溢着喜悦。
程湛兮去买了两碗粉打包端过来,和老爷爷一块吃了晚饭,才改道回家。
晚上她打电话给特殊教育学校行政部的邱老师,说明天会去做义工,她顺便问了句郁清棠会不会去。邱老师上次从郁清棠那里得知程湛兮确实是她的朋友,也就顺嘴回答了:“郁老师过来不用提前和我说的。”
程湛兮说:“她不是义工么?”
邱老师道:“是,也不是,我来这所学校之前,她就在这里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自己问她。”
程湛兮道:“谢谢邱老师。”
邱老师说:“不客气。”
程湛兮把手机锁屏,两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卧室的天花板出神。
周六上午。
程湛兮仰头看看特殊教育学校的铭牌,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她陪小朋友们玩了一上午,中午邀请值班的赵老师在食堂吃饭,旁敲侧击地打听郁清棠的事情。
“我听邱老师说清棠很早就在这边做义工了?”
赵老师捧着碗喝汤,说:“她不算义工吧,编外人员?”她哈哈笑了两声,道,“她是从高中开始过来做义工的,到现在都十来年了,有空就过来,你说是不是称得上编外人员?”
程湛兮附和道:“那确实是很有恒心,也很有爱心。”
赵老师唔了声,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程湛兮向她确认:“清棠会手语吗?”
赵老师说:“当然,不然她怎么和小朋友交流,她以前啊——”
赵老师突兀止住,低头喝汤。
他们学校性质特殊,郁清棠在这里就读过的事,也属于隐私,不好随便往外说。赵老师要不是和教过郁清棠的王老师关系好,她也不知道这事,而且王老师特意嘱咐她别告诉别人,学校里好些新老师更是完全没听说过。
以前?
程湛兮神情若有所思,转口问道:“她是每次都和聋哑小朋友玩吗?”
赵老师怕自己说漏嘴,很小心地回答:“是。”
“只和他们玩吗?”
“差不多。”
“以前带她的是哪个老师?”
“王老师。”
赵老师猛地从汤碗里抬起头,眼睛睁大。
程湛兮表情不变,好像她一开始就知道郁清棠在这里念过书似的,继续礼貌问道:“王老师在学校吗?能不能带我见见她?”
很巧合的,王老师今天不在学校,程湛兮决定等她在了再来一趟。
……
出了特殊教育学校的大门,程湛兮没有去马路对面骑机车,而是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冬天的傍晚,暮色昏昏,路灯早早地亮了起来,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程湛兮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低头慢慢地走着。
她不经意抬了一下眼眸,看见前方街道拐角走出来一个提着袋子的老太太,那袋子似乎有些重量,老人的半边肩膀带得往下沉。
程湛兮快走了几步,上前道:“我来帮您吧?”
方文姣愣愣地看着面前端方秀美的女人,似曾相识。
她是那个公园里背着画架的年轻人。
方文姣看了她好一会儿,垂了垂眼眸,掩去怀念与哀戚,任由她接过自己手里的袋子。
两人慢慢往前走。
程湛兮心事重重,兴致不高,便没有主动与老人交谈。但她发现老人似乎认识她的样子,不时悄悄地观察她。程湛兮端详老人的脸,也有了一丝模糊的印象,但她今天懒得去想,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绪休眠。
两人经过长长的巷子,停在了一座青瓦白墙的古宅面前。
方文姣打开门,程湛兮替她把东西提进院子里放下,便要转身离开。
方文姣:“进来喝杯茶吧?”
程湛兮笑笑:“不用了,谢谢奶奶。”
她声音刚落,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程湛兮已经转过身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默默?”
程湛兮身形一滞。
她的眼睛毫无征兆地湿润,脚钉在原地,缓缓地转了过来。
门口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起,屋里走出黑色及膝长风衣的郁清棠。
郁清棠看着她。
程湛兮也看着她。
谁都没有说话。
二十年前的那场风兜兜转转,经历遥远的时光,又穿过这旧院里的小竹林,吹拂在二人的心中。
程湛兮视线渐渐模糊。
与卿初相识,原是故人归。
第77章
两人谁都没有近前, 怕破坏这镜花水月一样的梦境。
“你们认识?”最终还是方文姣打破了寂静,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她的外孙女和院子里陌生的年轻女人。
郁清棠轻轻地“嗯”了一声,上前牵起程湛兮的手腕。
程湛兮看着她的脸, 呆呆地由着她牵自己进了门。
方文姣去客厅倒水, 回过头屋里已经没了二人的踪影, 一片衣角隐没在二楼的楼梯后。
方文姣把袋子里的东西归置好,去灵堂给郁辞上香。
郁清棠把自己书桌下的椅子搬出来,放到程湛兮身后, 声音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请坐。”
程湛兮愣愣地坐下,愣愣地瞧着她,愣愣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 双手捧住。
像一具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她的魂和灵都落在了面前女人的身上。
郁清棠终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语气柔和说:“喝水。”
程湛兮捧起水杯, 一滴泪溅在杯里的水面,荡起涟漪。
越来越多的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掉了出来,郁清棠无奈再叹一口气, 将她手里的水杯接过去放在桌上, 弯腰轻轻地抱住了她, 紧接着她听到怀中女人的嚎啕大哭声。
郁清棠温柔拍着她的背。
程湛兮越哭越凶,眼泪汹涌, 顾不上会不会被别人听见, 哭得撕心裂肺, 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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