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48)
周烨知道白小晴原本的打算是替冯明晨顶罪,自己一死了之,留下一堆证据,然后死无对证,只是没想到她提前就服了毒。
周烨抱着白小晴,低声安抚她道:“坚持一会,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白小晴躺在周烨怀里,气息微弱,她看着他,嘴唇轻轻张开。她实在虚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血越流越多,浸湿了周烨的白衬衫,白小晴的身体开始抽搐,她用带着血的手紧紧握住周烨,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低声道:“我没有。”
白小晴的双眼渐渐模糊了起来,耳边响起最后一次见到冯明晨的时候,他把这碗毒.药递给她的时候说的话。
“老婆,吃点银耳莲子汤吧,我亲手煮的,放了好多冰糖,你尝尝。”
“慢点吃,锅里还有很多……真想一辈子为你做汤。”
一个医生,想精确地控制好时间,杀人于无形,并不困难。
冯明晨是怕她突然反悔,怕她死得不够透彻,替她下了手,制造一个嫌疑人畏罪自杀的假象。
白小晴咽了一口带毒的血,紧紧握住周烨,两行眼泪混合着血水砸落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哽咽着无力地挣扎道:“周周,我后悔了,我不想死。”
恶魔就是恶魔,恶魔的血永远都是阴冷歹毒的,永远也不要愚蠢地奢望在恶魔身上取暖。
“滴~呜~~滴~呜~~”的警笛声自遥远的夜色中传来。
白小晴转头看着门口的方向,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浓的不甘与不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挤出来两个字:“东东。”
周烨紧紧抱着白小晴,帮她擦掉脸上的血迹和眼泪,握住她的手:“东子就快到了。”
白小晴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唇角再流不出一滴毒血,五脏六腑在巨大的疼痛之后终于麻木起来,跟她现在的思维一样,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升不起,落不下。
周烨看着白小晴渐渐放大的瞳孔,这是人之将死的征兆,他垂下眼,柔声道:“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东子。”
白小晴费力地弯起唇角冲周烨笑了一下,像每一次在市局或者白旭东家里见面,笑着叫他周周一样。
白小晴握住周烨的手,叮嘱道:“别,别翻他的垃圾桶,他不喜欢。”
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门口的方向挪开,直到看到几辆警车停在门口,白旭东第一个冲了进来。
白小晴看了白旭东一眼,轻轻笑了一下,她像是困极了,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姐!”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起,白旭东跪在地上,从周烨手上接过白小晴尚有余温的尸体,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失声大哭。
看着至亲之人惨死在自己眼前,活着的那个人需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不至于让自己也跟着死去。
周烨握住白旭东的肩膀,轻轻摁了一下,起身说道:“照看好你姐,我去抓冯明晨。”
周烨转头,到处没看见容昭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周烨打了个电话给郑可:“抓捕冯明晨。”
郑可焦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冯明晨不见了。”
正常情况下,冯明晨不可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蒸发。郑可继续说道:“有人接应他,放火,制造混乱,伪装逃跑。”
冯明晨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监视起来,也早被查了个底朝天,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同伙的迹象。
“继续搜寻,”周烨挂了郑可的电话,转身打给王小明,“小明,帮我定位容昭的手机信号位置。”
第43章
容昭背着包, 从去冯明晨家的路上就开始思考, 他该怎样在警方的严密监控下不动声色地杀死冯明晨, 并逃出生天, 掩藏身份。
刚到冯明晨家的小区,一辆黑色的大众汽车跟他擦肩而过, 容昭看了一眼车牌, 认出来是郑可等人执行监视任务的时开的那辆。
这个时候撤退且没有出动警车抓人, 冯明晨逃跑了。
容昭站在小区门口,在夜色中看着郑可等人走远, 转头往冯明晨家楼下看了看,别人看不出来, 他一个警察不会看不出,这栋楼被监视起来了。
从人手布置上看, 冯明晨的确不在家里。
容昭不知道冯明晨会逃向哪里,下意识地沿着街道往南走。
穿过中心城区的高楼大厦,往南能看见一座并不高的山, 山上一片漆黑,偶尔点缀着一点亮光, 那是经年的路灯发出来的陈旧的光。
他从小在那座山上的长大, 上树抓过鸟下水摸过鱼。知道哪儿有果树, 知道松鼠的洞和麻雀的家。
他能一个人在山上玩一整天,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远远就能看见家里亮着灯。
他不走正门, 喜欢从后墙爬进家, 先把摘来的野果给姐姐送去,再去妈妈那卖个乖,新奇地告诉她他今天在山上发现的宝藏。另外,还要提防着拿着戒尺突然出现的爸爸。
再后来,他被送去国外生活了几年,终于回国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重新熟悉一切,惨案就发生了。
刚下过雨不久的地面聚集了大大小小的水坑,路灯照在上面,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容昭低头看了看,看不清五官,于是转头看向街边小店的橱窗玻璃,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人。
六年前,这个人的名字叫关旭,旭日东升的旭。
现在,他只能与黑暗为伍,终夜游荡在东榆市的大街小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因为性格和生活环境的改变,随着时间的迁移,他的样貌也发生了变化。
以前顽劣不堪,整天晒得跟一块黑炭似的,五官也没长开。身材也比现在健硕。
凌晨三点钟的街道几乎没有人,只偶尔开过去几辆车。容昭看了看又近又远的半山,背着双肩包,转身往石莲路的方向走去。
快到家的时候,他听到拐角处的小巷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被抛到地上的声音。
容昭拐进去,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这个人,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二院,一次是在市局。这个人,就算化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被一股巨大的仇恨控制着,容昭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他攥紧手上的一把小刀,朝那人走了过去。
这把刀的刀身只有手指般长短,刀刃却可以削铁如泥,保证一刀就能把人杀死。
冯明晨是被从一辆白色面包车上扔下来的,头被撞到地面上,轻微的眩晕过后,人才清醒过来。
他知道警方在监视他,也给白小晴下好了套,等白小晴钻进去,代替他形成了罪犯,他获得自由,再找机会逃出国。
他并没有打算现在就从警方的监视下逃跑,他根本逃不掉,也没必要逃。他是在逛商场的时候被人设计掠走的。
他甚至分不清掠走他的人是敌是友,目的为何。如果对方是友,为何用一个黑色的头罩罩住他,一言不发不肯露面。
如果对方是敌,为何不把他送去警察局,或者干脆杀了他。
会是当年与他一起的另外六个人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人吗,也不像。
屠杀发生之后,他们曾经发过毒誓,这辈子都不会联系,也不要见面,就算在街上偶然碰上也要装作不认识。
冯明晨想不通,开始快速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家,为他那畏罪自杀的老婆收尸,当着那些警察的面痛哭一场,再继续物色下一个蠢女人。
他从地上捡起眼镜,发现镜片已经被摔碎了,悻悻地将镜框扔在了墙上。
“哗啦”一声,头顶的监控摄像头被突然飞过来的一块石头砸碎了,掉落的碎片落在冯明晨的头发和领口,如同冰雹一般冰冷扎人。
“冯明晨。”
一道更加冰冷的声音响起,冯明晨抬头,看见从一片黑暗中走过来的容昭,对方手上握着一把刀,即使灯光微弱,也将刀刃照得闪了一下。
冯明晨转头看了看,没看见别人,就来了一个警察,他自觉能对付。
冯明晨梗了梗脖子,一副底气十足的无赖样:“你们没有证据,不能乱抓人。”
容昭停在冯明晨身前,咽下喉间涌上来的一丝血腥气:“我不是来抓你的。”
冯明晨并没有放松警惕,他看了一眼容昭手上的刀子,往后退了两步:“你拿刀干什么。”警察抓人不都是用手铐吗。
容昭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道:“我是来杀你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闪身来到了冯明晨身前,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冯明晨被容昭摁在墙上,刀尖就悬在他的脖子上,对上对方深不见底的瞳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冯明晨往后贴了贴墙,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你不是警察吗,你该知道杀了我你自己也就完了。”
“我不在乎自己完不完,只想你和你们死,”容昭紧紧盯着冯明晨的眼睛,似乎是想通过这双眼睛看到六年之前,他红着眼,声音嘶哑:“你们,为什么要杀关家的人。”
冯明晨试图抵赖,偏过眼说道:“什么关家人,我听不懂。”
容昭将手上的刀往前摁了摁,刀刃割破了冯明晨的脖子,渗出一行血液:“说不说?”
冯明晨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长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是很招桃花的长相,这样一双眼睛,很容易就能把人的心吸进去。
他在一个女人身上见过这双眼睛,这双跟六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冯明晨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昭,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是谁?”
容昭笑了一下,这笑容却像哭一样,仿佛有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悲恸贯穿他的全身:“我是恶魔,比你们还要恶的恶魔。”
冯明晨终于想起来了,大叫道:“是你,是你,你是她的弟弟,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