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150)

　　容昭赞同王警花的话，说自己也是，没有别的原因，纯粹是觉得当警察算是编制内，工作稳定，一辈子都不怕失业。
　　林洪泽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几个人走到篮球场边，跟几个中学生搭了个场子，打了会篮球。
　　王警花去学校里面的小超市买了几瓶水，回来就看见篮球场边已经站了不少女同学，有两个正在给容昭递水。
　　容昭笑了一下，道了声谢，没接。
　　他少年时期喜欢打篮球，都是在家里出事之前，事故发生之后，他再也没碰过篮球了，只偶尔被周烨硬拉着去市局后面的体育馆打几下。
　　打好球，林洪泽让容昭带着其他人在校园里转转，追忆追忆往昔校园生活，说自己有点事，先去处理下，半个小时之后在学校门口见。
　　林洪泽来到校园档案室，说自己是来查校门口餐厅的案子的，找一下凶手和被害人儿子的档案。
　　管理档案的人打了个电话出去，挂了电话说道：“您跟我来吧。”
　　工作人员把两个孩子的档案找出来，林洪泽看完还了回去，随口说道：“我有个属下以前也在这念书，我能看看他的档案吗？”
　　说完报了容昭的名字和信息。
　　林洪泽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档案翻了翻，跟市局那份存档差不多，没有太大的出入。
　　上面的学籍照片也是容昭本人。
　　容昭是高三那年转过来的，林洪泽又翻了翻容昭的转学信息，上面的照片跟学籍照片是同一张，看不出来什么。
　　林洪泽在心里记下了容昭转学之前的学校。
　　容昭带两个同事在校园里逛了一圈，期间遇到一两个以前教过他的老师。
　　其中有他的班主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教师。
　　班主任看着容昭，由衷地感到欣慰，以前念书的时候，这孩子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怎么跟人交流，在班上也没有朋友，当时班主任一度担心他将来会因为性格问题吃亏。
　　看容昭跟同事相处得不错，脸上也有了笑容，班主任就放心了：“挺好的，以后有空经常过来看看。”
　　跟班主任告别之后，容昭看时间差不多了，带着两个同事去了校门口，等林洪泽汇合回局里。
　　王警花在校门口的小摊贩东看看西看看，买了两个挺好看的蝴蝶结发卡，高兴地拿给容昭看：“容哥，你看，好看吗？”
　　另一名警员开玩笑拆台：“人这是卖给高中生的，你装什么嫩。”
　　容昭随口答道：“好看。”
　　其实他看也没看，他知道，林洪泽肯定是去查他了。
　　在这所学校里，容昭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实的。他也从来没有伪造过身份。要是伪造的，早就被查出来的。
　　之所以一直平安无事，是因为他现在用的是切切实实的，真实存在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叫容昭的人存在和活过。
　　林洪泽在这所学校里是查不出来什么的，但他要是咬住不放，接着去查容昭转学之前的学校和出生成长地，就很难说了。
　　好在，他现在已经不那么怕了。
　　王警花拽着容昭来到一个摊位前：“容哥，你再帮我挑一个头花吧。”回头她好拍照给范瑶和五朵金花她们炫耀，说是容哥挑的。此处再次屏蔽周队。
　　容昭帮王警花挑完，自己又买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蝴蝶结揣进兜里。
　　林洪泽从学校大门里出来，几个人汇合，一块回了局里。
　　容昭从二队办公室出来，去周烨的办公室找他。
　　雪糕依旧趴在沙发上的酒红色垫子上，跟他早上走的时候姿势差不多，似乎一整天都没动过。
　　容昭关上门，走到沙发边坐下来，雪糕终于动了一下，起来往前挪了挪，趴在容昭腿上，容昭低头撸了撸狗，放松了一会。
　　周烨转头看着容昭，对方除了进门的时候看过他一眼，之后眼睛就一直长在雪糕身上。
　　他把工作处理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桌，起身坐在容昭身侧，颇为不满：“进门也不叫声老公好。”
　　容昭一边撸狗，往周烨的办公桌上看了一眼：“我早上给雪糕留的牛肉粒是不是都被你吃了？”
　　周烨：“哪能，我是那种人吗，连狗的吃食都抢。”
　　一整天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雪糕突然叫了一声：“汪！”
　　周烨指了指雪糕的鼻子：“成精了你。”
　　容昭心下了然，牛肉粒八成进了周烨的肚子了，他弯下腰，从带来的纸袋里拿出来一根狗狗食用的火腿肠剥开，递到雪糕嘴边，一口一口耐心喂着。
　　周烨的肚子也饿了，翻了翻容昭带来的纸袋，里面的食物全是雪糕的，没有他的。
　　等容昭喂好手上的火腿，用湿纸巾擦了下手：“今天带你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吃晚饭吧，在东城。”
　　周烨抱着容容，一整天没见，想好好亲他几口再走，被容昭一手拦了过去：“雪糕还看着呢。”
　　“就是亲给它看的，让他看看谁才是你的最爱。”周烨把容昭摁在沙发上亲了一会。
　　雪糕趴在软垫上，连眼睛都懒得睁。
　　从市局大门出来，周烨转头问道：“怎么突然想带我去东城吃饭，那边挺远的。”
　　容昭：“等到了那边再跟你说吧。”
　　周烨猜到容昭想说什么，他曾经在不知道容昭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查过他，从容昭这个名字的出生到长大都查了，心里隐约是知道的。
　　只是，他更想由容昭亲口告诉他。
　　容昭说到了那边再说，周烨也就不多问了，随口聊道：“你们队今天接的那个餐厅老板夫妻被杀案，听说不到三个小时就破了。”
　　容昭点了下头：“因为凶手比较普通，不是电影也不是小说角色，就是现实中普通人的思维，所以很好查。”
　　又低声道：“林洪泽在查我，今天的警情案发地点就在我以前读高中的地方，他应该是去了档案室。”
　　周烨料到林洪泽不会老实：“他查到什么了吗？”
　　容昭：“没。”
　　周烨握住容昭的手：“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在，我帮你顶着。”
　　容昭带着周烨来到东城一处小区门口。
　　这间小区的外墙上被贴满了小广告，砖瓦陈旧破损，看起来起码三十年的房龄，门口连保安室都没有，大门更是形同虚设。
　　进出的多是老人，和在附近打工的人。
　　容昭带着周烨往小区里面走，一边说道：“这儿很多房子都是租出去的，左邻右舍之间大多互不认识。”
　　容昭停在靠近小区里面的一栋楼前，转头问周烨：“有烟吗？”
　　周烨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放在自己嘴里点着，吸了几口递给容昭。
　　容昭刚吸了两口就被周烨拿走了，剩下的都是周烨抽的了。
　　容昭并没有上去看看的打算，转身坐在楼道门口的小花坛上：“他以前就住在这。”
　　周烨挨着容昭坐下来，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是谁。
　　六年前，容昭以为自己杀了徐运良，不敢回家，也不敢去警方，一心想着躲起来，找机会给家人报仇。
　　他在外面飘荡了很久，身上没钱，没有地方住，只能跟着流浪汉一起睡在桥洞下面。流浪汉起码还有铺盖，他连铺盖都没有，睡了两天就感冒发烧了。
　　最后是靠着身体免疫力硬撑下来的，少年时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他没有饭吃，只好等天黑了，没有人了，出来找东西吃，翻垃圾桶，跟野狗抢食物，捡人家吃剩的食物，不要的菜叶子。
　　也捡矿泉水酱油瓶子还有废纸废铁，能卖钱的他都捡。
　　不确定警方掌握了多少线索，他不敢去打零工，他没有身份证，什么都做不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他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不可能一直翻垃圾生活。
　　容昭垂下眸：“我当时就在这附近，来的时候，指给你看的那座桥，我以前就睡在那。”
　　怕周烨心疼，容昭笑了一下：“那个桥其实挺好的，不透风，睡着一点也不冷。再说了，我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白天挺暖和的。”
　　周烨低着头，因为太心疼，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他猜到容昭那段日子不会好过，他以为他身上至少该有点钱，或者卖掉一点身上的东西，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要去翻垃圾桶，捡人家不要的残羹剩饭。
　　他也曾经是天之骄子，桀骜恣意的少年郎。
　　“我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然后我遇到了容昭，真实的那个容昭，”容昭继续说道，“之所以瞄准他，是因为他是一个很适合夺舍的人。”
　　容昭用了夺舍两个字，那时候的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跟我年龄一样，身高和身形也差不多，长得虽说不是很像，但差距不算太大。我观察了好些天，弄清楚，他是一个孤儿，一个人住，不大跟周围的人来往。”
　　容昭低头看着脚边的一片落叶，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天气挺冷的，我就躲在这里，手上拿着一块转头，准备去敲他的门。想着等他一开门，我就控制住他，跟他商量共用一个身份，如果，如果他不愿意……”
　　容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没再往下说。
　　“那扇门被我敲开了，”容昭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他站在门口，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笑着对我说，‘挺冷的，饿了吧，进来。’。”
　　“他早就知道我在跟着他了。”
　　周烨抬起手，用拇指摩挲着容昭的眼角，把上面的泪痕擦掉。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睡过桥洞，他收留了我。”容昭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身体不好，临走的时候，硬撑着精神去他就读的学校办了转学，他对我说，办了转学，新学校的人就不会看出来我是假的容昭了，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