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37)
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给他们俩各来了一瓶。
酒很冰,玻璃杯壁上都是小水珠,李鹤喝了一口自己的,咸的,清新的海盐味,还有点柠檬酸,还挺好喝。他看着李明泽喝了一口他面前那杯,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李鹤幸灾乐祸地笑,拿过来闻了闻,一股苦烈的小麦味儿,还有点咖啡味。
就算再不好喝,李明泽也认认真真喝下去了,李鹤怀疑他除了螺蛳粉,就没有装不进肚子里的东西。
桌子不大,两人在桌子底下膝盖抵着膝盖,踏准零点的时候,隔壁桌的年轻男孩儿女孩儿们大声欢呼,唱着走调的“新年好”,李明泽把一整杯酒都喝光了,一滴不剩,撑着小桌子探过身去,在歌声中亲了一下李鹤的嘴。
李鹤还愣着,隔壁桌的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善意地起哄,以为他们是对小情侣。李明泽脸色跟平时没差,但眼神明显飘了,手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李鹤笑,明显是有点上头了。
李鹤忙站起来去结账,有些窘迫地对隔壁桌说了好几声“新年快乐”。
“走了。”李鹤结过账之后说。
李明泽只是看着他笑,屁股都不带挪的,李鹤心里骂了句“一杯倒”,去牵他。牵了手,李明泽倒是乖乖地站起来跟着走了,还回头朝那群隔壁桌的说了声“再见”。两个人牵着手走在凌晨的江边,李明泽倒还一切正常,直线走得很好。
“嗯......我有生日礼物给你......”李鹤说道。
李明泽看了看他,说:“我也有。”
李鹤把手揣进兜里,李明泽也把手揣进兜里,俩人心里默数了“一、二、三”,一起掏出手来,摊开掌心。在路灯的照映下,俩人的掌心里各躺着一颗一模一样的奶糖。
俩人不由得都笑了,交换了奶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奶香味冲走了残留的一点酒味。
深夜的江边压根没人,不知道哪里在放烟火,听到隐约一点“砰砰砰”的声音,远处的高楼后面漏出一点光。
李鹤嚼着奶糖,含糊不清地说道:“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李明泽说,“我爱你。”
他说得那样真诚,说话时带着奶香味,这里是他的故乡,他本该在这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但造化弄人,将他送到了李鹤身边,他们相依为命地长大,本该做一辈子的兄弟,但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还是说本就该这样。
李鹤看着他,心脏像是被打满气的气球,一点点被吹满,直往上升,顶得他鼻子发酸。
李明泽见他不说话,扭头向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大喊:“哥!李鹤!我——”
李鹤从来没听到过他用这么大的嗓门说话,被吓得一激灵,猛地从后背去捂他的嘴,李明泽不让他捂,趁着三分醉发起了酒疯,躲开李鹤的手,李鹤挂在他脖子上,上蹦下跳。李明泽伸长脖子,把剩下的话喊完。
“我——爱——你——啊——”
李鹤脸热得可以烧开水了,直接箍着李明泽的脖子跳到他背上,压得他趴在江边的栏杆上。李明泽干脆反手把李鹤的腿兜住,背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去。也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的力气,居然一路将李鹤背回去,李鹤自己也喝了些酒,在他背上一颠一颠的,差点睡过去了。
俩人最后都没洗成澡,胡乱擦了擦就裹着被子睡了,手脚都交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第二天,李鹤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李明泽的脑袋拱在他的怀里,被吵到了,皱着眉头。李鹤闭着眼摸到手机,把电话给挂了,没一会儿又响了。
李鹤只好强打精神坐起来,没好气地把手机拿起来,是个固话号码,看着眼熟。
“喂,你好——”
“喂,新年快乐,是李先生吗,我是上次接待你们采血样的薛警官。前两天,基因库那里有回音了,说是新入库的一个血样和您弟弟之前血样比对上了,正好我今天值班,就赶紧告诉您,你如果方便的话......”
李鹤愣住了,刚刚醒过来不久的脑子几乎没办法处理这些信息。
他低头看,李明泽也被吵醒了,趴在枕头上,眯着眼看他,被子只盖到腰上,宽阔结实的肩背都是光着的,提醒着他们两个昨天晚上做了多出格的事情。
第四十九章
李鹤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李明泽已经醒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打电话来的是那天采样时接待他们的警花姐姐,警花姐姐说,过年前入库的一个血样和李明泽的比对上了,让他们方便时亲自去一趟岭安。李鹤说他们现在就在岭安,警花姐姐还吃了一惊,将市公安厅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他们,让他们过几天去一趟。
“我......”李明泽说,“你......”
李鹤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略有些尴尬,因为他是光着的,昨天穿的衣服胡乱地扔了一地。他随手一捞,捡起几件,故作镇定地说道:“快起床,该吃早饭了。”
没等李明泽答应,他就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快速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撑着洗手池的边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才开门出去。兄弟俩都洗漱完,吃了个早餐,等李明泽把最后一个虾饺塞进嘴里的时候,李鹤才张嘴说话。
“回头我就联系一下,正好咱们就在这边,看看能不能这两天把这件事解决一下,不耽误你开学。”
李明泽说:“好。”
听起来让人放心了不少,虽然他们俩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样“解决一下”,但李鹤把这件事情说得比吃饭还简单,天大地大也没有开学事大,一下子就让李明泽心里踏实了不少。
吃过早餐,李鹤直接在路边就把电话给打了,虽然是过年期间,但也有人值班,接电话的公安很热心,说马上帮他们安排确认和见面。挂了电话,李鹤看到李明泽正蹲在他脚边,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过路的车发呆。
李鹤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没事,你该高兴才是,走吧。”
没想到很快就收到了回音,说是另一边也很着急想要赶紧见面。李鹤道了谢,约定了时间,回头一看,李明泽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鹤说:“早点睡吧,不然明天没精神了。”
睡觉的时候,李明泽放着自己好好的床不睡,跟前两天似的,拱到李鹤的被窝里头睡,李鹤压根没立场说他。关了灯,房间里马上就黑了,窗帘留了一条缝,外面的灯光从缝里挤进来,一道光线投在他们的被子上。
李明泽从背后抱住李鹤,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后脖子上,前胸后背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点缝隙。
“哥,”他说,“你睡着了吗?”
李鹤感受到背后的胸腔微微震动,他闭着眼睛,说道:“没。”
李明泽说道:“等我高考完,我们养只狗好不好。”
“好。”李鹤这次没有拒绝,其实他自己心底里也想养。
“阳台还可以种花,”李明泽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头子,“哥,你为什么不学做饭,让咱俩吃了这么多年的外卖,以后等我学做饭算了。”
李鹤哼了哼:“这么大的口气,你就只会吃......”
“哥,”他说,“你亲我一口。”
李鹤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地翻身,一口亲在李明泽的鼻子上,说道:“赶紧睡吧,晚安,李小明。”
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天,天气如常,温度如常,一切都如常,但李鹤和李明泽都隐隐感受到这是他们人生至为特殊的一天。李明泽紧张得都有点胃痛了,早餐没吃多少,套上深灰色的毛衣,脸色不太好看。
李鹤也紧张:“要不穿白色那件,这件好像有点旧了......算了,就这件吧......”
人生地不熟的,为了怕迟到,俩人还是打了个车,直接到了岭安的市公安厅。他们俩进到大堂,说明来意,就有人带着他们上楼,到了一个办公室外,办公室的门关着。
李明泽走在前面,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李鹤。当着别人的面,李鹤也不能多说什么,抬手捏了捏李明泽的后脖子,塞了颗奶糖到他手心,说:“紧张得难受就吃糖。”
李明泽将糖捏在手心里,深呼吸一口气,自己把门打开了。
门内有几张办公桌,旁边的木沙发上坐着个中年女人,旁边陪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俩人一听到开门声就紧张地站起来,那中年女人瘦瘦高高的,长发在脑后盘了个卷,穿着咖色的毛衣连衣裙,带着珍珠耳环和项链,温婉漂亮,像是才哭过,眼眶红红。
李明泽有些无措,干涩地说了声:“您好......”
给他们领路的警察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给了他们一些互相对视的时间。将他们领到办公桌前,说道:“有些文件需要一起确认一下。”
在李鹤看来,这根本都不需要确认了,这位漂亮的女士的眼睛鼻子和李明泽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原来他挺拔的鼻子是从他妈妈那里继承来的,李鹤想到。
他们都坐在了桌子前。
“贺小姐......”
那位贺小姐急忙应了,转头朝李鹤与李明泽笑笑,小声说道:“我叫贺宛。”
警察依次拿出来几份纸质文件,分别有两方的血液采样证明,还有比对结果的公证,还有一份是十三年前贺宛报案时的笔录备案,还附有一张小孩子的照片,李鹤接过来看,是小时候雪团团的李明泽,那份笔录备案上面赫然写着他的本名“明泽”。
贺宛眼眶又红了起来,有些窘迫,李明泽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李鹤从自己兜里掏了包纸巾抽了张塞进李明泽手里,让李明泽递过去,贺宛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说道:“谢谢,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