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生(21)

　　仲辰侧过身低头看他，明晃晃的日光照在乌黑的头发上，空气中的灰尘清晰可见，小耳钉也不闪了。
　　“这家伙……”仲辰顿了顿，“看着有点不高兴啊。”
　　“啊？”高昂回头说，“他不是一直在睡觉吗？你眼睛长他脚底下瓷砖上了，还能看出来他不高兴？”
　　“没。”仲辰叹了口气，“就……有种感觉。哎，先走吧。”
　　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仲辰和高昂走了，值日生也离开教室。一直以一个姿势趴在桌上的简子星终于缓缓坐起来，脑门上被胳膊压出一道红印，眼睛也有些红。
　　黑眸平静到有些漠然，而后他掏出手机给昨天的护士发消息。
　　“还没醒呢，但生命体征比较平稳，如果醒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对方回复。
　　简子星深吸一口气，盯着那两行字许久，而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梦与现实的边界，很难分清。
　　尤其当梦中皆如你所愿，而现实如是冰冷。
　　他静止似地坐了一会，目光忽然扫到仲辰留在他桌上的那袋包子，慢吞吞拿起来借着塑料袋咬了一口。
　　软和和的白面和肉汁在嘴里嚼和在一起，很香，肉味蔓延开的一瞬间肚子突然就饿了。
　　简子星吃着吃着忽然有点能理解仲辰。
　　食物有时候挺能给人慰藉的。
　　一袋里面三个包子，两肉一素，还有一个茶叶蛋。简子星慢悠悠地全都吃光，然后把蛋壳和塑料袋在手里一团，起身去丢。
　　教室里依旧没有人，扔完垃圾回来，刚走到座位旁，脚边忽然踢到一团皱巴巴的卷子。
　　他第一反应是仲辰不愿意写随手扔了，但余光又扫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算式。
　　大脑还有些半梦半醒的混沌，简子星站在那垂眼看了一会，然后弯腰把卷子捡起来。
　　不是仲辰的，每一道题都老老实实地解过，而且一眼扫过去有很多神奇的东西。
　　角加速度，角动量，冲量，分子平均平动能，高斯定理。
　　都不是高中物理的东西，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大物上册会讲的知识点。
　　那就是刘逸的卷子，毕竟是Q大大一都读完才想不开回来复读的。
　　简子星站在那看其中一道题，用更高级的知识原理解题没什么好惊艳的，但令人惊艳的是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每一步骤都不是常规思路能想到的，但整理出来又有着令人惊叹的严谨。
　　简子星看了一会忽然勾起嘴角，回到座位上坐下，掏出笔在旁边的空白处用自己的办法解。
　　比刘逸的更简单。
　　看啊，即使是Q大大一都上完的高材生，他也能冲上去比划比划，甚至能比人家解题解得更简洁。
　　简子星飞快写完，写完一种又想到第二种，于是拉了一个箭头出来再解一次，一直到外头的跑操大部队陆续回来，走廊里有了动静，他才过瘾地撒开笔，把卷子一团，又重新丢回了过道上。
　　“子星，老马找啊。”马飞尘站在前门喊，“你睡没睡醒呢？”
　　简子星站起来，“来了。”
　　跑完操的人回来，全世界都变得喧闹，教室门口挤了暴多人。
　　仲辰出现在门口，原本三五一堆唠嗑的自动给让了地方，他懒洋洋地笑了笑，从门口晃进来。
　　“跟你这种人做哥们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鸟。”高昂硬着头皮跟进来，“哎，子星呢？”
　　“被老马抓走了呗。”仲辰拎着可乐晃晃，“谢了。”
　　“客气。”高昂在他胳膊上拍一把，“我上厕所，你上不上？”
　　“不上。”仲辰说。
　　佩奇这个朋友有点逗，处哥们就处哥们，动不动就约一起上厕所算怎么回事。
　　仲辰懒洋洋地拎着可乐往回走，忽然看见被自己偷偷写完扔掉的卷子竟然没被值日生扫走。
　　“也太不称职了吧。”他弯腰捡起来，打算亲手去销毁证据。
　　然而走了两步又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展开一看，眯起眼。
　　有人动了他的卷子。
　　动得还很巧妙，让人一眼看过去非常惊艳，但紧接着又有点“朋友卷子不可欺你懂不懂啊”的不爽感。
　　看解题思路，看那高手飞檐走壁刷刷刷刷的爽快感，肯定是刘逸那个高材生无疑。
　　于是仲辰一屁股在刘逸座位上坐下，嘶了两声，想再写个解法找回场子，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更简单的。
　　他沉默片刻，索性拿红笔把刘逸手欠标注的两种解法画了个大叉，然后又潇洒地写上几个鲜红的大字。
　　就你会，欠死你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敲键盘的！拽蛋出现在门口，家里有胶水吗？
　　敲键盘的从键盘前站起来，有，要干嘛？
　　拽蛋笑眯眯，求一个，我正在做风筝。
　　风筝？敲键盘的一边翻抽屉一边惊讶，做什么风筝？
　　我想约闪蛋去放风筝，拽蛋跳上桌子，你说我做个什么形状的风筝闪蛋会喜欢？
　　螺丝刀？敲键盘的努力想了想，或者能切碎砖块的刀片？
　　嗯……拽蛋表情凝固住，犹豫后又说，要不做个我吧？
　　嗯？敲键盘的看着他。
　　就这么定了，拽蛋潇洒地吹了声口哨，做个狂傲酷霸拽的拽蛋风筝送给闪蛋，他一定喜欢爆。
　　敲键盘的沉默，抬手摸了摸小鸡蛋的蛋壳。
　　也没发烧啊，敲键盘的迷惑地嘀咕道。


第18章 微暗的火
　　“医院那边怎么说？”
　　简子星捧着老马买的奶茶，垂眸道：“体征稳定，核磁不理想。如果周日不醒，基本可以判定植物状态，要从ICU移出来保守治疗。我理解，就是被放弃的意思。”
　　“周日……”老马沉吟，“那就是后天。”
　　“是。”简子星说，目光越过老马看向窗外被阳光晒的油亮的芭蕉叶，“老师。”
　　“您说，做一株植物是什么感觉呢？”
　　黑眸望着窗外，似有些困惑，“只有生命，没有感知，是什么体验？”
　　“你是在问一个没有感觉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吗？”老马笑起来，“子星，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师不拿苍白的废话安慰你。以最坏结果预计，养父成植物人，生父和你在人生规划上有矛盾，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简子星恹恹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奶茶，“学我想学的专业，继续带机器人打比赛赚钱，大二之前把我爸转到我上学的城市去。他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亲人了。”
　　老马叹气，“钱的事不该你这个年纪去考虑。”
　　“如果我爸真的植物了，又还有谁会在意我的感受呢？”简子星皱眉，忽然有些烦躁地把奶茶放回桌上，“无所谓，习惯了。”
　　“子星。”老马叫住他，“先等结果吧。以后的事情老师陪你一起规划，作为高四生，无论起点多高，都别忘了继续往上走，你还有空间。”
　　简子星停住脚，低声道：“我不会忘的。和李经义较劲也好，等我爸出院也好，都不是我复读的意义。复读的意义就是去更好的地方，别无其它。”
　　间操后，教室里人声鼎沸，还混着热闹的汗味。
　　简子星回到座位上，刘逸正茫然地拿着一张卷子四处张望。
　　他平静地看过去，刘逸忽然福至心灵，举起卷子问，“你干的？”
　　仲辰从外面回来，路过刘逸的桌子，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什么啊。”
　　“卷子。”刘逸瞪着眼说，“这么多解法，也太牛逼了，天马行空行云流水啊。这知识面！这思维！这逻辑！真神了，我感觉我一年大学都是白上的，还Q大呢……”
　　仲辰挑眉，“什么意思？”
　　“是我写的。”简子星平静地从书桌堂里掏出书，“但也没你说的那么悬吧。”
　　马飞尘和松阳阳凑过去欣赏看不懂的大神解法，仲辰回到位子上，“你写的啊？”
　　“嗯。”简子星头也没抬，荧光笔倏倏倏在书上画着。
　　“子星大佬。”刘逸把卷子递过来，“喏。”
　　“给我干什么。”简子星没接，“我就写了……”
　　“吵死了。”仲辰一把把卷子揪过来，撕吧撕吧又揉成团，剑眉挑起，“屁大点事磨叽个头啊，学习好的去外头学去，别在这耽误老子睡觉。”
　　众人同时愣住，松阳阳缩回座位，“辰哥这么凶干什么啊。”
　　仲辰冷着脸，“被宿管大妈和胡秀杰轮着锤了一早上，火大着呢，都给我闭嘴。”
　　周遭安静下来，大家各回各位，下一堂课的老师带着卷子走上讲台。
　　仲辰在一片传卷子的声音中趴下，随手撕了一块纸，写道：“佩奇，午饭打算请我吃点什么？”
　　简子星看一眼就随手把纸一折，“你有狂躁症吗？”
　　“啊。”仲辰摸摸鼻子，“没有啊，我只是你嗷嗷待哺的弟弟乔治啊。”
　　简子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巧了，我最爱虐待弟弟了，没有你的午饭。”
　　仲辰：“……”
　　高四第一场理科模拟在即，学生紧张老师也紧张。上午最后一堂课拖堂足足十分钟，简子星走到食堂门口时里面第一波人都吃完出来了。
　　仲辰胳膊圈着他肩膀，“吃什么吃什么，我吃两碗牛肉面行吗？”
　　“撑死你吧。”简子星瞥他，“没钱就不能克制一点吗？”
　　“我礼拜天就能还你钱了。”仲辰笑着说，“我礼拜天会有一笔进账，三位数呢。”
　　“……”高昂担心地看着他，“辰哥，要不你还是申请一个低保吧。哎，没毕业能申请低保吗？还是会被送进儿童收留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