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无人性(36)

　　方且笑道：“那是，小阳一直都是品学兼优，从来不让人操心的。”
　　方行趁机把话带到方随身上：“方随的期末考成绩也出来了吧，这回考得怎么样？”
　　方随一手插兜，一手拿着酒杯，正百无聊赖地想溜去吃东西，根本没仔细听他们说话，是听到自己名字才抬起了头，顺口应道：“还行。”
　　在场还有几个围过来和方且叙旧的人，一听这话就暗道不妙，方且怕是又要骂人了。
　　虽说方随活该，可总归影响大家心情。
　　然而熟悉的画面并没有重现，相反，方且还附和道：“这臭小子这学期学习挺下功夫，成绩没小阳这么好，不过考得也还可以。”
　　他一脸矜持，然而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得意。
　　他此话一出，一圈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大家脸上都是努力克制后的震惊。
　　方阳的妈妈先忍不住说道：“真的假的，方随也会学习了？”
　　方随：“……”
　　算了，是他自己活该。
　　暗搓搓地低头喝了一口酒。
　　方且脸上依旧是一派淡定，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一些：“可不是，我也挺惊讶的，这不成绩都出来了嘛，也算这小子有点天赋，努力一把还赶得上……”
　　就算方随脸皮再厚，被这么当着面讨论也不亚于公开处刑了。
　　他听他爹吹了半截就听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尿遁。
　　跑到洗手间脸上还有些热辣。
　　方随想了想，给楼涉川发信息：“亲爱的蓝朋友，你愿意来拯救你的小王子吗？”
　　楼涉川很快回了一个“……”
　　方随撇撇嘴，却见楼涉川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怎么了？不是在你大姑妈的生日上吗？”
　　方随把方才的情况说了一下，道：“真是太羞耻了。”
　　楼涉川笑笑：“你爸爸也是高兴。”
　　“我知道。”方随叹了口气，“这聚会太没意思了，简直就是对我的凌迟，我想偷偷溜走了。”
　　“既然这样。”楼涉川道，“那我去接你吧。”
　　他的想法正合方随意，于是一拍即合。
　　挂了电话，方随才回到厅里，打算再配合父上应酬一轮，等下好功成身退。
　　方随刚才一离开，方且也就打住了话头，主要也是因为方随虽然大有进步，但是成绩也确实算不上多好，还没能让他大吹特吹。
　　饶是如此，方且也已经很满足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晒娃的乐趣呢。
　　可以说非常心酸了。
　　倒是方行闻言有些不以为然，不过面子上还是带着恭维：“那可真是太好了，方随乐意学习，大哥也少了不少烦恼啊。”
　　方且只管乐呵呵地笑开了。
　　方阳妈也在，她没方行那么会做面子功夫，语气便有些酸：“方随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让小阳帮忙给他补课啊，趁着暑假都在家也方便。”
　　她这话让人听着就不太舒服，要知道方随已经大二，而方阳才大一，这么说显然还是踩了方随一头。
　　方行便推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呢，难道大哥还请不起家教。”
　　方阳妈又笑了：“小阳怎么说也是自家弟弟，还能不比外人尽心啊。”
　　夫妻俩一唱一和，听着都是为了方随着想，就是有些不对味。
　　不过方且现在心情好，这些话都不放在心上，挥挥手道：“方随现在有名师指点了，你们少费心了。”
　　他这么一说，方行夫妻也就悻悻地住嘴了。
　　话题又带到别的事情上去。
　　聊了一圈，趁着方且兴致高，方行又道：“对了大哥，方阳现在暑假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他现在也上大学了，可以开始到公司里学点东西，你看要不安排他到公司实力两个月。”
　　方行这话可算撞方且枪口上了，方且道：“这有什么，小阳明天就直接到公司里报道吧。”
　　方行喜道：“那就麻烦大哥了。”
　　方阳也道：“谢谢大伯。”
　　方且故意肃了肃容，道：“小阳到了公司要谨记谦逊勤奋，别仗着是自家人就不当回事。”
　　方阳乖巧地掉了掉头。
　　方行道：“小阳的为人大哥还不放心嘛，保证不给方家丢人。”
　　方且这才点了点头，又道：“不过这也就是给了一个起点，后面怎么样还是要靠自己啊，小阳学了东西，也可以找机会到外面历练历练，多接触外面的世界。”
　　方阳应是。
　　方且这才慢悠悠地把重点说了出来：“像是方随前阵子就自己到外面面试，还拿了大盛金融的offer.”
　　在场的并不清楚大盛在两校招聘引起的轰动，一时间并不能领悟方且装的逼有多高端。
　　不过大家都get到了另外一个重点——方随居然自己去找工作，还拿到offer了。
　　刚刚围过来的小姑妈都惊讶地接话了：“真的假的？”
　　方且于是一脸云淡风轻地向大家讲述了一番大盛金融在业内的名气地位，并强调了一下，方随是打败T大和S大两校数万名学生拿到的offer.
　　于是大家本来对于方随居然找工作的震惊一下子又转移到了方随居然这么了不起的震惊上去了。
　　可以说，方随真是让大家都大吃一惊。
　　看着大家的反应，方且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于是等方随回来的时候，等待他的就是一大片不可思议的目光，搞得本来只是有些羞耻的他浑身发毛。
　　方阳还迫不及待地蹭到自己身边，问道：“随哥，听说你拿了大盛金融的offer.”
　　方随嘴角抽抽，怎么又是这件事。
　　说实话，这是他最不想谈的事情了。
　　奈何这一看肯定就是他亲爹挑的话头，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啊。”
　　方阳感慨：“你可真厉害啊。”
　　方随“呵呵”两声，非常谦逊地说道：“还行还行。”
　　不少人已经开始拍马屁了：“我就说，方随怎么说也是我们老方家的小孩，哪能差的啊。”
　　其他人附和：“就是，就是。”
　　方随：“……”
　　你们以前不是这样说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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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9 天地开恩

　　方随人生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规模的称赞, 一瞬间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感觉。
　　不过他内心的彷徨无人知晓，还不断有更多的人借机过来攀谈，方随一下子成了全场最闪亮的存在。
　　方随：脸上笑嘻嘻，心中mmp.
　　这年头，想低调一下咋都那么难了。
　　眼看着方随众星拱月，方阳妈有些不甘心地拐了方行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啊？”
　　方行也很郁闷：“我怎么知道啊。”
　　本来他们算盘打得啪啪响的，方随浪荡败家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方且对儿子也多有不满，照着这么下去，以后会不会把公司交给他都未定。
　　而除开方随, 家族的晚辈里就方阳和方且血缘最亲，而且对比起方随，方阳不要争气太多。
　　他们总想着让方阳在方且面前多表现一下，就算不能继承他的公司, 好处总不会少的。
　　哪里知道方随怎么突然失心疯了。
　　方阳妈想了一下，“哼”了一声, 说道：“我看你这侄子也不傻。”
　　方行道：“怎么说？”
　　方阳妈便凑过去，小声说道：“我看他是看到小阳的威胁了，怕家产不保，故意在你大哥面前装样子呢。”
　　方行想想, 也深觉有道理，可是就算他们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方阳妈不甘心地说道：“装的不比真的，早晚都会露馅的。”
　　不得不说, 怀抱着和他们同样想法的人也有不少，不过大家毕竟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倒是乐得给方且一个面子。
　　于是大家围着方随大肆赞美，等走开后又窃窃私语。
　　都十分精分。
　　方随应付得精疲力竭，他爹倒是乐在其中，他要一次性把二十年的晒娃额度都用了。
　　方随笑得嘴巴都僵了，正想着去拿点东西吃，方且的助理梁厚过来说道：“方总，渐安的楼涉川楼总来了。”
　　方随：“！！！”
　　他赶紧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一条楼涉川的信息：“我到了。”
　　是十分钟前发的。
　　门口那边已经隐隐传来骚动，渐安集团的楼涉川可以称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不过谁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集团总裁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他穿过人群，走到方且父子面前，一向冷酷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向方且致意道：“方总，打扰了。”
　　“哪里。”方且一看到他，顿时精神一振，“荣幸之至。”
　　方随忙道：“爸，是我请楼叔过来的。”
　　“原来如此。”方且点点头，眼露赞许，“我原本也想着找个机会请楼总聚聚，好好感谢一下呢。”
　　“客气了。”楼涉川依旧表情疏淡，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往常没有的柔软。
　　侍应生端着一托盘的酒过来，方随随手拿了一杯果汁给楼涉川。
　　方且脸就拉了下来：“怎么让楼总喝果汁呢？”
　　方随皱了一下鼻子：“楼叔要开车。”
　　楼涉川轻轻一笑，接过果汁，道：“是的，谢谢。”
　　方且也回过味来了，语带欣慰：“你也会给人着想了。”
　　方随嘻嘻一笑，意有所指：“我就给楼叔着想。”
　　方且并没有品出问题来，还道：“还懂得尊师重道了，不错。”
　　方随：“……”
　　他怕知道真相的父亲会哭出来。
　　说话间，在场身份够的人都已经围了过来，借机结交楼涉川。
　　这么一来，大家才都知道，原来方随此前是跟着楼涉川学习去了，现在还在渐安集团上班。
　　想起业内那些关于楼涉川的传闻，大家纷纷感慨，真不愧是铁血军人作风，太有本事了，难怪连方随都能教好。
　　有了这么一出，原来那些怀疑方随做样子的人倒是都无话可说了。
　　这到底是方家的主场，楼涉川没有喧宾夺主，简单周旋了几句，给方随的大姑妈贺过寿，便去向方且告别。
　　方且自是不舍：“这就走了？”
　　楼涉川道：“今日公司里还有些事。”
　　方随忙附和：“是啊，今天有好多重要的会议要开，楼叔本来还说带我一起参加，学习一下的。”
　　他说着眼睛骨碌一转，又去看方且：“爸，我看这会也没什么事了，要不我也和楼叔一块先走了吧……”
　　不待方且回答，楼涉川接道：“今天的会议是有挺多东西可以学习的，要是有时间参加一下挺不错的，不过……”
　　他看了方且一眼：“要是这边也有事，倒也无妨。”
　　见他们两个都这么说，方且也就不再犹豫，道：“今天该打的招呼都打过了，既然是重要会议，就让方随跟着一起去吧。”
　　开玩笑，他儿子好不容易上进了，做爹的肯定要大力支持，决不能功亏一篑。
　　从宴会厅里逃了出来，方随长长出了一口气，去抱楼涉川的胳膊：“男朋友，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哦！”
　　楼涉川侧头，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在。”
　　方随抬头，笑道：“我家亲戚朋友多吧，你怕不怕？”
　　楼涉川挑眉：“怕什么？”
　　方随对手指：“就……以后啊……”
　　楼涉川：“嗯？”
　　不是很懂。
　　方随立刻悲愤：“难道你跟我在一起没有想过以后吗？你怎么可以玩弄你的侄子哦！”
　　楼涉川：“……”
　　看来谈恋爱并不会减少方随的内心戏。
　　他伸手去抚方随的耳朵：“我想过了。”
　　“我已经想好了一生一世。”
　　S大校门对面，不恋奶茶店。
　　楼涉川看着孟忆：“我要赎回我的一魂一魄。”
　　时移世易，转眼千年。
　　千年间，太多的历史湮灭，太多的故事被掩埋。
　　他却还是清楚记得自己死的那一天。
　　大地苍茫，到处是横尸堆积的山丘与血汇成的小河。
　　小河又慢慢地干涸，凝固成冰冷的黑色。
　　旷野上杳无人声，只有食腐的鸦雀凄厉的声音刺破长空。
　　他被一柄长剑穿腹而过，钉在大地上。
　　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和恍惚的意识。
　　他知道这次他是活不了了。
　　好在，命于他，从来不重要。
　　他只是有些遗憾，终究是没能见到方渐期盼的太平盛世。
　　孟忆的声音便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楼将军，你可有未了的心愿？”
　　楼诛邪想说话，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
　　不过，与孟忆对话，并不需要开口。
　　“你是谁？”
　　他记得孟忆，那年石敬瑭拥立李嗣源，带着年方十四的自己攻回洛阳。
　　那一战，他们碰到了许许多多的流民，孟忆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孟忆年纪还很小，楼诛邪甚至想不起来她是几岁，也许是五岁，也许是七岁，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被人流所推攘，差点命丧马蹄之下，最后是自己的副官曹隽救了她。
　　再后来，曹隽似乎一直带着她。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归宿。
　　乱世中这样的孤儿太多了，即使她看起来过分早慧，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楼诛邪经常见到她，她与军队生活在一起，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军队，永远灰扑扑的样子，只是经常看着激战后的战场发呆。
　　也许是看了太多的尸体，她的表情从未有过分毫的波动。
　　而现在，在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楼诛邪终于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说：“我是孟婆。”
　　“人间死太多人了，生的人太少，刚生的又死了，奈何桥上挤满了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天地也被惊动了，命我到人间查看。”她说道，语气中带了一点遗憾，“可惜，你死得太早了，你若不死，也许战乱可以早点结束，天下可以早点太平，我也可以早点回去复命。”
　　“罢了，天地开恩，可成全你一件事，许你带去来世，不过你需以等价的东西交换。”
　　“你可有未了的愿望？”
　　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便是脑袋里听到的声音也是缥缈的。
　　未了的愿望，倒是有的。
　　他模模糊糊地记起他的副将，他说他这一生过得好累，他说如果人有来世，他要生去太平盛世，一世无忧。
　　“若我过奈何桥，我不喝孟婆汤。”
　　叱咤一生的骠骑大将军，临终前与天地的要求却如此渺小。
　　他需得记得这一生，方能去来世寻找他的副将。
　　如果人有来世，我将竭尽所能，保你一世无忧。
　　这一世，他将所有的一切奉献予天下，可惜天下太大，人力终有不逮。
　　来世，我便只保你一人。
　　孟忆却长长叹了一声：“红尘儿女，终究是难了执念。也罢，你以什么相换？”
　　“我有什么可换？”
　　“若你晚几年死，可以国之运道相换，现在死，可以虎符相换。”
　　“以虎符相换，将如何？”
　　“军队如沙散，兵败如山倒。”
　　“可有别的可换？”
　　漫长的沉默之后，孟忆道：“可以一魂一魄相换，从此，你世世早逝，活不到不惑。”
　　“来世，我可能再遇到方渐？”
　　“这天地不能许你，但可允你带着记忆轮回，直到你遇到方渐为止。”
　　“好。”
　　“待遇到方渐以后，再上奈何桥，你就需得喝下孟婆汤。”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是唐朝覆灭之后历经五代十国：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
石敬瑭是后唐明宗李嗣源的部署和女婿，是他拥立了李嗣源。
李嗣源死后，又经历了一番变故，石敬瑭称帝，史称后晋。
↑
以上是正史。
以下是私设↓
这里的故事截取自后唐开始。
楼诛邪与石敬瑭同为李嗣源部下，段仲与大盛是同期称帝的另一股势力。
大家的目的都是一统天下，不过势力不同、理念不同、手段不同。

　　☆、060 五代

　　孟忆看着楼涉川, 忽而一笑：“我记得楼将军可是从来不惜命的，这数世也是匆匆而过，怎么突然又想要这一魂一魄了。”
　　楼涉川目光沉沉：“为了方随。”
　　孟忆一手托着腮，不知情的看过去，只道风情万种：“你不是已经为了他准备了数辈子，足够他一世无忧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我爱他。”楼涉川并不觉得这话难以启齿, 他说来自然，当得上天经地义，“金钱不够, 温饱不够，一辈子无需奔波劳碌都不够，我要陪他一辈子。”
　　“我还以为楼将军不懂得爱一个人呢。”孟忆似乎是想大笑，到底是收敛了, “原来是我想错了。”
　　楼涉川并不接她的话，只道：“我要与天地谈判。”
　　孟忆看向门外,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楼将军，一千年了，这世间早已不是你的天下, 现在是太平盛世，天地闭眼，无人可与天地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