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无人性(28)

　　两人提着宵夜出了自修室，随便在路边找了条长凳坐下，把宵夜打开铺在大腿，就开始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楼涉川打包的都是方随平日里喜欢的东西，但是方随现在却有点食不知味。
　　楼涉川并不饿，只陪着他吃了点。
　　方随平时吃饭的时候话都很多，今天却出奇安静，而且吃饭的动作很机械，心不在焉的样子。
　　“别噎着，喝点东西。”楼涉川递给他一杯饮料。
　　方随接了过去，又看了看楼涉川，见他已经把筷子收起来了，便问道：“叔，你不吃啦？”
　　楼涉川笑道：“我不太饿。”
　　方随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真的是来陪我复习的吗？”
　　楼涉川去摸他的发尾，这是他习惯的动作了：“不是说让我给你讲课吗？”
　　方随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是自己刚开始复习的时候受到的打击太大，见谁都问一句：“你会讲课吗？”
　　不过，大家都拒绝了他，也就范长碧好点，还给他复印了一些笔记，其他人不趁机嘲笑他都算好的了。
　　没想到，楼涉川居然当真了。
　　他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可思议，愣一了半天，蹦出一句：“叔，你不能坑我哦。”
　　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关键时刻吐不出象牙。
　　这种时候，谁还管楼涉川是不是真的会S大的专业课程啊，先把人留着再说啊！
　　楼涉川却道：“我看了你们的专业课，没什么问题。”
　　方随这次是真的愣了：“你怎么还去看我们专业课了？”
　　楼涉川理所当然道：“不看怎么给你讲？”
　　他的表情太过正直，以至于方随那句“你干嘛非得给我讲”都咽了回去。
　　他看着楼涉川半天，最后说道：“叔，我会考好的。”
　　楼涉川果然还是喜欢努力又优秀的人吧，不惜自己去学了学校的课程来教他。
　　楼涉川却道：“你做了自己想做的就行，考得好或不好，都没有关系的。”
　　夜晚的校园里微风徐徐，树影在路灯下摇曳。
　　方随那颗心也跟着风一起晃晃荡荡的。
　　东西吃完了，楼涉川收拾好一次性盒子，提着去丢掉了。
　　两人肩并着肩，慢慢往自修室走去。
　　眼看着自修室就到了，方随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因为被课业折磨，认真考虑过干脆放弃，做回咸鱼算了。
　　但是现在，他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虽然楼涉川说考得好或不好都没有关系。
　　但是他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方随心中燃起熊熊的斗志。
　　然后，冷不丁地，楼涉川突然问道：“你同学们为什么说我是你男朋友？”
　　斗志瞬间漏气，方随猛烈地咳了起来。
　　楼涉川忙去给他拍背顺气。
　　方随喘着大气：“叔，你说话的方式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别那么直接啊！”
　　楼涉川从善如流，果真改了口：“你同学为什么觉得我和你有……那种关系？”
　　方随黑线：“你觉得这样有比较委婉吗？”
　　楼涉川也不是很确定：“没有吗？”
　　“有有有。”方随无力反驳，“你说有就有。”
　　他的气息平静了下来，不再咳嗽了。
　　不过，气氛却隐隐紧绷了起来。
　　“就……”方随耸耸肩，尽量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是也知道吗？我性取向比较多样化啊……”
　　楼涉川笑了一下：“你同学们都知道？”
　　“知道啊。”方随有点心虚，毕竟同学们知道的源头还是楼涉川造成的，不过，越是心虚，越要理直气壮，“也不是什么大事，都什么年头了。”
　　“嗯。”楼涉川点点头，又绕了回来，“那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方随打死不会自爆那个帖子的，于是便假装四处看风景，眼睛飘来飘去不敢直视楼涉川：“可能因为我们看起来比较登对吧！”
　　楼涉川看着他。
　　方随继续睁眼瞎编：“没办法，我长得这么帅，学校里就找不到一个颜值能和我匹配的，也就叔能和我站一起了。”
　　“而且哦……”
　　方随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叔你别看我好像很花心，其实我特别纯情，在学校里一个女同学都没有泡过……”
　　主要是女同学都不给他泡了！
　　心酸。
　　“我同学们都没见我谈过恋爱，你一出现吧，他们想歪也很正常……”
　　楼涉川见他闪烁其词努力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恍惚间想起他在酒吧喝醉的那个晚上，张狂恣肆，颠倒错乱。
　　他醉意朦胧地说：“楼叔，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
　　至于更久以前。
　　在长长的伊河水边，繁星落满如银的白练，也落满他比夜更黑的眼眸。
　　更远处是烽火台，是冷风也吹不散的乱世烽烟。
　　他问自己：“可有过成家的想法？”
　　国事未平，何以言家？
　　自己那时候是这样说的。
　　“我却想过。”
　　眼眸中的万千星辰终究隐去。
　　伊河的水滚滚而去，冲刷着历史。
　　两岸的佛窟千年不语，只看着尘世中的人苦苦挣扎。
　　“如果人有来生，我希望我能生在太平盛世，一世无忧。”

　　☆、045 若有来生

　　“如果人有来生, 我希望我能生在太平盛世，一世无忧。”
　　青年副将的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看着远处，黑色的眼中不再有星光，也不再有希望。
　　自己却还以为能陪着他等来太平盛世。
　　“方随。”楼涉川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他的欲盖弥彰。
　　“嗯？”方随抬头看他。
　　楼涉川低头靠了过来，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轻轻的, 像是羽毛拂过。
　　方随一下子呆住了。
　　楼涉川的笑容温柔得能把人融化：“去复习吧。”
　　方随故作冷静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叔，你知道占便宜是要负责任的吗？”
　　“嗯。”楼涉川颜色不变，还微微往前靠了一点, “我会负责的。”
　　方随：！！！！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吗？
　　方随觉得自己无法淡定了。
　　楼涉川轻轻拉过他的手：“走，我给你讲课。”
　　方随不满：“叔，讲课不算负责吧？”
　　“算。”楼涉川说道，“我要保你, 一世无忧。”
　　两人的回归在自修室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方随摊手：没办法，长得帅就是有这样的烦恼~
　　不过楼涉川看起来实在不好惹, 大家虽然有心八卦，也不敢光明正大放在脸上，最大胆的也就是偷偷拍个照。
　　方随回到自己的固定位置上，旁边本来是有一个人坐着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大概是他和楼涉川太惹眼的缘故，那个位置空出来之后，居然一直没有人坐过去。
　　这在自修室位置稀缺的期末可是非常难得的。
　　楼涉川便非常自然地坐了上去。
　　方随自己桌子上摆满了课本，堆得小山似的, 除了这学期的，还有大一的书。
　　当初拿错课本还被古龙华笑了一番，没想到最后发现自己基础太差，还是灰溜溜地去拿了大一的书回来补。
　　也是因此，他本就落后的进度更是大大拉长，仿佛永远也补不完一样。
　　方随一看到那堆书，沮丧的情绪又重新回笼：“叔，我想收回我之前的话。”
　　楼涉川：“嗯？”
　　方随哭唧唧：“我觉得我还是考不好。”
　　大家都已经快复习完了，自己却还在补大一的课程。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完。
　　“慢慢来。”楼涉川说道，“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这个期末只是第一步。”
　　方随心情好了一点，他原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就成功。
　　但是以前不去尝试还好，一旦付出了努力，就会不由自主地期待结果。
　　而一旦有了期待，就难免会失望和沮丧。
　　甚至想要放弃。
　　楼涉川这句话却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动力。
　　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时间，更长远的路。
　　不过，也会有更多的期待。
　　方随看着楼涉川，说道：“那楼叔你要一直陪着我哦。”
　　楼涉川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出来：“我会的。”
　　楼涉川给方随带的资料里除了S大历年考试的真题，还有他整理的一些笔记。
　　“文科的话，大部分课程只要花时间背下来就行了。”楼涉川打开一个笔记，“我想真正难的应该也就是微积分、线性代数和经济学这几门。”
　　方随点头，泪流满面：“说好是文科，为什么还有数学的课程啊！”
　　“管理学很多时候和经济市场挂钩，市场行为、经济形势都需要数据分析。”楼涉川耐心地给他解释，“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只是在企业里担任一般的职位，能够进行高级的数据梳理与运用，也是一项很大的优势。”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可惜现在很多大学生在学业上都很敷衍，数据能力一塌糊涂，连表格也用不好。”
　　方随：=皿=总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一枪。
　　“所以，数据能力好的人就显得尤为珍贵了。”楼涉川下了结论，把笔记推到方随面前，“数学是需要一步步积累的，没有基础，突然看微积分很难看懂，这些是基础概念和公式，虽然是高中的知识，不过基础打好了，后面学起来才会更顺利。”
　　方随震惊：“……你连高中的课程都帮我总结了？”
　　楼涉川道：“让Mora去做的，花钱找人了。”
　　方随汗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Mora小姐姐。
　　不过，看着眼前这本笔记，他更想哭了。
　　本来以为自己从大一开始复习已经很惨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回到高中时代。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楼涉川，他应该当场就掀桌子走人了。
　　今日的苦都是当初放浪的报应啊。
　　方随无话可说，只能擦干眼泪继续学了。
　　好在这次他不是单打独斗，楼涉川果然如他所言，耐心地陪着他，给他讲解。
　　为了最大程度提高方随的学习效率，楼涉川前期花了很大精力，给他整理了一套复习思路，把必学的基础知识和专业课程单拎了出来，汇总在一起，让方随可以不用把精力浪费在一些非必须的知识点上，又不至于因为缺少必要的基础而看不懂相关的内容。
　　因为去繁从简，虽然听起来吓人，要从高中学起，但是其实知识点不是特别多，在楼涉川的讲解下，方随很快看懂了高中那些数学概念和公式。
　　他思维灵活，前面一直学不好单纯是基础太差，又没有人引导，缺乏有效的复习思路，才导致效率低下。
　　现在有楼涉川手把手教他，他很快有了头绪，还能举一反三，没花多少时间，就把知识点看懂了，接下来，只需要再花时间去巩固就行了。
　　等基础知识懂了，原来像是笼罩在迷雾中的课程也像是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了。
　　方随有如神助，越学越快，到后面，都不怎么需要楼涉川仔细讲解了。
　　等他弄懂了概念之后，楼涉川便给了他一些题目，让他自己做一做，熟悉一下公式应用。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方随做完其中一套试卷，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手机上显示已经是深夜两点了。
　　“啊，这么晚了。”方随按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再一看自修室，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了。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楼涉川：“楼叔，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到这么晚。”
　　楼涉川目沉如水：“这是我答应你的。”
　　说着伸手去抚他的脖子，方随整个人顿时僵硬住了。
　　虽然楼涉川经常挠他的脑袋，摸脖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贴上自己脖子的时候，方随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楼涉川给他捏了捏，神情温柔：“今天要补很多基础，所以让你熬得晚一些，以后不能这么晚，休息还是保证的。”
　　方随木着脖子点了点头。
　　楼涉川继续又给他捏了一会，一直捏到他没有那么僵硬了，才松开了手。
　　方随内心：无形撩汉，最为致命，迟早日了你。
　　“走吧。”楼涉川起身，把资料收拾好准备装回包里。
　　方随却拦住了他：“放两本书在这里，占着位置，你以后都坐这里。”
　　“好，听你的。”楼涉川果然放了两本书回去。
　　方随想了想，又把楼涉川整理的笔记本随身带上了。
　　“走咯。”方随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觉得自己都快要站不直了。
　　“我送你回宿舍。”楼涉川说道。
　　方随没有拒绝。
　　走在路上，方随还有些不好意思：“叔，你陪我到这么晚，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不会。”楼涉川说道，“Mora会把我的行程安排好的。”
　　“哦。”方随看着脚下的路，其实他有更多的问题想问。
　　可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还要复习，然后考试。
　　这个时候，不适合做一些会分心的事情。
　　心里再多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自修室到宿舍的路不算短，但也很快走完了。
　　“楼叔，明天见。”方随向他挥挥手。
　　“早点休息。”楼涉川说道。
　　看着方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楼涉川才转身离开。
　　楼涉川慢慢踱步出了学校，校门已经关了，不过他长相正派，出示了身份证之后，保安也没有为难他。
　　他到了自己停车的地方，却见一个抱着猫的绿衣女子正靠在他的车身上，看来已经等他一段时间了。
　　“你终于出来了。”见到他，孟忆站直了身体。
　　楼涉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什么事。”
　　孟忆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像是舒缓着自己的情绪：“我看到段仲了。”
　　楼涉川面色不变：“我也看到了，在新闻上。”
　　孟忆看着他，不说话。
　　楼涉川道：“那又如何，前世已了。”
　　“了不了。”孟忆打断了他，“段仲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的。”
　　楼涉川愣了一下：“为什么？”
　　孟忆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你说是为什么呢？”
　　楼涉川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方渐是他亲手杀死的，还不够吗？”
　　孟忆道：“他原本是要屠尽一城的人，只杀一个方渐，根本消不了他的恨意。”
　　“就算这样，他也已经死了。”楼涉川看着她的眼神冷了起来，“孟婆，奈何桥上，你可是说过，天上地下，都不会让段仲带着记忆轮回。”
　　“对，我说过。”孟忆的神情有些惨淡，她怀里的猫却突然焦躁了起来，“喵喵”叫着去扒她的胸口，她把猫按了下来，缓缓说道，“但是曹隽欺骗了我，他窥了天机，和段仲做了交易。”
　　楼涉川冷冷地看着她，默然不语。
　　“你以为我为什么还在人间？”孟忆怀中的猫愈加躁动，她却不为所动，“我生生世世地轮回，重复着生老病死，就是因为曹隽还没有归案。”
　　“曹隽和段仲做了什么交易？”楼涉川问道。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孟忆把那只叫个不停的猫扔到地上，“天上地下，只有曹隽和段仲知道。”
　　那只猫转而去抓楼涉川的裤脚。
　　楼涉川似是毫无所觉，继续看着孟忆：“除了段仲，还有人在奈何桥上做了交易吗？”
　　“还有一人。”孟忆又是一声低笑，像是自嘲，“不过看来，这个交易并不算成功。”
　　“是谁？”
　　孟忆看着他，眼神萧瑟：“方渐。”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孟忆小姐姐的身份揭晓。
所以前面楼boss喝她奶茶的时候问了一句有没有加别的东西。

　　☆、046 资格

　　楼涉川的瞳孔猛地收缩, 脸色比风更冷。
　　那只猫终于稍微安静了一点，又去抓孟忆的裙摆，爬不上去，便干脆人立挂着。
　　“他做了什么交易？”楼涉川问道，他的表情很克制，手却慢慢地团成拳头。
　　孟忆扫了一眼四周，已是深夜, 却依然到处可见霓虹灯火，高楼大厦在光晕中影影绰绰。
　　路上偶有车辆驶过，有人行走。
　　更远处, 依稀可闻斑驳的人声。
　　孟忆说道：“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好命？人世间万万亿的人，为什么他就能生在太平盛世，生在豪富之家，能无忧无虑, 一辈子不需要为生活奔波？”
　　“那是他应得的。”楼涉川猛地打断她，“他上辈子做得还不够吗？他一生, 为国、为家、为民，为江山社稷，他活着的时候就没有片刻为过自己，他今生所有的一切, 都是他应得的。”
　　“乱世中报国身死的人难道少吗？”孟忆看他的表情带了讥讽，又带了无奈，“楼将军，你是人中龙凤, 拥过新皇，斩过千军，手握重兵，异姓封王，你原是天命所定，有能力改朝换代的人物，就是你，要留住上一世的记忆，一样要付出代价，你的副将，你以为就凭着一腔热血，凭着报国爱民之心，就能让天地为他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