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男人的白日梦(25)
他给荣夏生讲自己当初写这首曲子时的心境,讲当时蒋息把歌词给他时他的惊喜。
“你跟蒋息认识很久了?”荣夏生突然发问。
佟野算是了解荣夏生,这个人极少对什么表现出好奇。
突然问起蒋息,佟野有些疑惑。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乖乖回答:“高中的时候是校友,那会儿都知道对方,但没正式认识过。”
荣夏生点了点头。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很默契。”荣夏生说,“能有一个互相理解的朋友,比互相了解更重要。”
佟野愣了一下,然后去咂摸那“理解”跟“了解”的意义。
荣夏生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会经常往来的朋友,佟野看着他想,不知道在遇见自己之前的那些日子他都是怎么度过的。
“你好像不经常跟朋友联系。”佟野问,“他们都不在这座城市?”
荣夏生上大学的城市就在佟野的家乡,不是这里,在一千多公里之外。
佟野觉得荣夏生始终独来独往大概是因为家人朋友都离得远,自己本身又不擅长社交,所以才会这样。
“好像也没见你跟家人经常联系。”
荣夏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并没有回话。
佟野不继续追问了,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花园,尽管佟野很想去荣夏生的花园里采采花摘摘草,但他知道,只有主人开门邀请时他才能进入,硬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们到酒吧的时候还很早,原本荣夏生打算佟野下车自己直接去找咖啡店,但佟野说:“你跟我进去转转呗,我带你先熟悉熟悉,免得晚上你紧张。”
荣夏生笑着说:“我紧张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荣夏生还是觉得佟野的举动很贴心,他确实紧张,尽管尽量在掩饰,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掩饰得并不好。
佟野就笑着看他,不说话,开了车门下了车,然后催促着荣夏生把车停好。
来得早,这附近还有停车位。
荣夏生下车的时候看着站在那里缩着脖子冻得捂脸的的佟野,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不戴围巾?”他走过来,跟着佟野往酒吧走。
佟野说:“没有,去年有一条来着,结果丢了。”
“丢三落四。”
佟野笑:“嗯,丢三落四。”
佟野带着荣夏生一进去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蒋息,还有站在蒋息面前不停说着什么的裴崇远。
“裴哥!”佟野挺惊喜的,他好一阵子没见到裴崇远了。
之前他们来这里演出的事儿就是裴崇远给介绍的。
佟野过去的时候,裴崇远跟蒋息同时看了过来。
虽然佟野并不是个心细的人,但也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
“好久不见啊裴哥。”佟野没多问,
裴崇远在为人处世上比蒋息老练得多,蒋息来不及收起情绪,裴崇远却可以收放自如。
他笑着跟佟野打招呼,然后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人身上。
“这是我朋友,”佟野介绍,“我带他来看我们的演出。”
裴崇远笑着跟荣夏生点头示好,荣夏生始终在佟野身边不言语,微笑着点头回应。
知道自己打扰了人家聊天,佟野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荣夏生去旁边了,刚走出没几步,荣夏生随口说:“那是蒋息的男朋友?”
佟野一愣,直接看着荣夏生就惊讶得长大了嘴。
“你想什么呢?”佟野笑了,“裴哥都三十好几了。”
荣夏生沉吟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看那两人,轻声说了句:“哦,是我误会了。”
这误会可有点儿大,佟野在心里苦笑着吐槽。
不过有一点让佟野有些惊讶,他从来没跟荣夏生提起过蒋息的取向,但对方的gay达显然比他的好用。
“小叔叔,你是怎么看出来蒋息也是gay的?”
荣夏生不太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刚刚自己已经失言,不应该多嘴。
“随便一说。”
“不像啊,你不是那种会随便说的人。”佟野笑了,“这一点你看得倒是挺准,不过可惜了,他跟裴哥还真不是一对儿。”
“你怎么那么肯定?”
“当然肯定啊,裴哥应该都结婚了,他之前无名指一直戴着戒指呢。”
荣夏生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在远处说着什么的两人。
佟野带着荣夏生在这里转了一圈,各处都熟悉了一下,在准备彩排之前,荣夏生穿好了大衣打算离开。
佟野送他到门口,叮嘱他千万别看书看得太入迷把晚上的事儿给忘了。
“不会。”荣夏生笑着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怎么会忘。”
“那就好,”佟野也笑着看他,“那八点半,我在门口等你,到时候如果人多你找不到我就给我打电话,实在不行你就站在那个电话亭等我,我们联系不上的时候就在那儿见。”
距离酒吧不远有个红色电话亭,其实那个公用电话早就坏了,现在人手至少一部手机的年代,电话亭成了摆设。
“好。”荣夏生看着只穿着T恤就跑出来的佟野说,“你快进去吧,外面冷,我们晚上见。”
他冲对方笑笑,转身走向了自己停车的地方。
佟野没走,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荣夏生的车开走了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他一进去就看见裴崇远在跟蒋息拉扯,像是要把人拉去哪儿,两人都有些不对劲。
佟野赶紧过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大大咧咧地搂着蒋息的脖子说:“息哥走啊,准备彩排了。”
裴崇远看见他过来,放了手,而蒋息则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人。
蒋息说:“走,彩排去。”
俩大男孩朝着放乐器的地方去了,留下裴崇远站在那里,皱着眉看着蒋息。
“怎么还要动手呢?”佟野小声问蒋息,“你跟裴哥怎么了?”
佟野认识裴崇远的时候就知道这俩人关系好,他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因为蒋息,裴崇远不会在他们这个小破乐队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但在今天之前他都没觉得这两人有什么别的关系,只单纯的以为裴崇远很欣赏蒋息。
“掰了。”蒋息说,“以后咱们乐队估计难有这样的演出了,佟野你别怨我。”
“啊?”佟野一头雾水,“我怨你什么?”
蒋息没说话,但看得出心情不好。
佟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笑着说:“兄弟,你想什么呢?演出哪有你开心重要,咱不靠他就玩不了音乐了?”
从酒吧出来的荣夏生跟着导航朝着附近的商场去,他查到商场一楼就有一家咖啡店。
虽然可能会人很多,但总好过闷在车里看书。
他七拐八拐到了那个从没来过的商场,又七拐八拐在地下停车场找到了一个停车位,最后七拐八拐上楼成功跟着指示牌找到了那家咖啡店。
荣夏生很少来咖啡店,也很少喝咖啡,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闷在家里,一杯一杯喝他的白开水。
他推门进去,果真,连吧台都在排队。
他环顾四周,确定还有位置才过去站在了队伍的最后。
荣夏生没有点咖啡,而是要了一杯玫瑰乌龙,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手里的这本书还是从佟野学校的图书馆借来的,菲茨杰拉德与他妻子的往来书信集。
上次他坐在教室里一边等佟野一边看,恰好看到菲茨杰拉德打电话给泽尔达的部分,他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佟野。
那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继续看下去,直到今天出门前才又拿起。
这对儿夫妻很传奇,让荣夏生印象最深的是,泽尔达写给菲茨杰拉德的信里说:一个人年纪渐长,总要面对人生的另一面,岁月的故事是我们共同的坚守。
一直以来荣夏生都觉得自己缺乏感受爱的能力,不止一次编辑在跟他聊天的时候说:“不知道为什么,你创作出来的所有人物都好像患有爱情缺乏症。”
他从前几乎不写有关于爱情的故事,他的笔下全部都是生命的无力和挣扎,在生存线上苟延残喘的人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爱的。
但是这一次,他尝试着写一个长篇故事,尝试着让一个“爱情缺乏症”患者爱上一个人也爱上这个世界。
但这对于他来说有些难,因为他本身就很难感知到爱,他创作出来的人物又怎么去爱呢?
可是,在这本书信集里,荣夏生看到了他理想中的充满艺术价值的爱。
那些或者诗意浪漫或者激烈尖锐的你来我往,看得人止不住的唏嘘。
荣夏生经常会想,究竟什么样的爱情才能算是“一场不虚此行的爱”?每一次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面对的并非心爱之人,而是他的水杯,他的绿萝,和他微凉的、空荡荡的家。
所以,始终没有一个答案。
书看到最后一章,才刚翻了一页,手机的闹钟响了。
他为了不因为看书错过晚上佟野的演出,特意设置了闹钟。
关掉闹钟,把杯子里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合上书,起身穿上外套,带着书离开了。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站在门前看了几秒钟往来的人。
大都是成双成对,或是三五成群。
在这样的商场里落单的人很少,即便偶尔有形单影只的人,也是步履匆匆,奔赴自己的约会。
他长舒了口气,笑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并非孤独,他也是赶赴约会的其中之一。
约会。
荣夏生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这个词。
他不确定今天晚上是不是可以如此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