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园(11)

　　纪秋穿着那身紧身的礼服颇为痛苦，而他已经有十天没见到高夜，没和他说一句话了。这让他浑身犹如被剥皮一样的痛苦。
　　不知道阿夜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起他……
　　他坐在座位上，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搜寻着高夜的身影，可是什么都没有。
　　也是，高夜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面呢。
　　而他已经感觉自己和这里一样变成一个笑话了。
　　他垂着头，愈发痛苦。
　　颜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总是喜欢这种场面的。
　　“嗨，人鱼小姐？”
　　一位男士坐在了纪秋旁边，看到了那张抬起的脸，惊讶了一瞬，笑道：“原来是人鱼先生……”
　　纪秋慌张地注视着他。
　　穿着得体的男士困惑道：“我那么可怕吗？”
　　纪秋摇摇头。
　　“你有约？在等人？”
　　纪秋又摇摇头。
　　郭锐笑了一声：“那我可以坐在这里吧？”
　　纪秋点点头，当然。
　　郭锐和纪秋聊了起来，他是摄影系的，对纪秋像人鱼一样萎靡地坐在那里很好奇，他形容纪秋：“像刚上岸的胖头鱼在吐泡泡。”
　　纪秋笑了一下。
　　他一笑，那张脸更生动。郭锐拿相机给他拍了一张：“看，笑起来多美。”
　　纪秋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样的照片，身上滑稽得穿着金片装，脸是朦胧的白，带着一丝轻风般的笑意。
　　但那只是一瞬，他心里已经难过死了。
　　郭锐和他聊天，两人尽管有说有笑，他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他拒绝任何人的进入，除了高夜。
　　而大厅的门打开，一对璧人在众人的瞩目中走了进来。
　　男士穿着黑色西装礼服，女士穿着黑色亮片连衣裙。然而她的亮片是如同黑天鹅的羽毛，低调而华丽。女士一脸笑意，挽着她那面无表情的哥哥向周围致意。
　　男孩女孩一个安静一个活泼，金童玉女出场，一下子艳压全场。
　　而纪秋，只能急忙藏好他那拙劣的胖头鱼鳞片。他无地自容，可是没等他藏好呢，高夜就走到了他面前，高挑的少年居高临下向他投射过目光，又看了一眼他旁边低语的Alpha，淡淡道：“你也来了？”
　　是啊，他来了，他怎会来。
　　纪秋把头更深地低下去。


第18章 放弃
　　高夜从纪秋身边走过，高悦追上来：“干嘛呀，往年这种活动请你都不来，那小家伙一到，你也来了。来就算了，还发什么脾气……”
　　高夜回头瞪了她一眼，高悦吐了吐舌头。兄妹俩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只是他们坐得随便，周围的人却自动聚集过来。高悦自然乐得热闹，只是身边坐着个大冰块，雷打不动，风吹不倒，颇为扫兴。
　　高夜坐在那里，目光注视着金色鳞片的位置，看纪秋和那个Alpha聊起来。
　　高悦感觉身边的温度又降一些，顺着哥哥的目光看过去，那个Omega和别人聊得很开心嘛，还让人家拍照。
　　到了时辰，主办方安排位置，本来是要他们坐在前面的。雕梁画栋的大厅，头顶悬着繁复华丽的吊灯，餐桌上都摆好了精致的食物，琳琅满目的甜品点缀其中，连方巾都折成了漂亮的花朵。孩子们一一入座，有伴的就和同伴坐一起了。
　　高夜忽然站起来，往纪秋的方向走去。
　　纪秋那一桌，寥寥几个人，却都是熟悉的。纪秋和郭锐坐在一起，颜真和他男朋友坐一起，几个人刚刚热络起来。高夜往纪秋对面一坐，全厅的目光都注视过来。
　　高悦只好跟着哥哥，坐在了他旁边。
　　场面颇为尴尬。
　　高夜冷淡的声音：“你能来这吗？”
　　纪秋听着这句话，心里极不舒服：“我为什么不能来？”
　　这是他第一次顶撞高夜，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许是忍了很久了。
　　高夜可以不喜欢他，但不可以瞧不起他。
　　他这来这里，本身就觉得是对自己的背叛，是一种讽刺。
　　高夜冷笑：“你不是有喜欢的人？没关系吗？”
　　纪秋紧抓着自己的衣服：“人总要识时务，知道自己没那种命，就不要讨人厌。”
　　“所以呢？就来相亲？”
　　“为什么不。”
　　“这是你心里话吗？你遵从你自己的意愿吗？”
　　高夜说得非常严肃，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峻。
　　“像我这样的人，还是遵从命运比较好。”
　　“对，像你这样的人，只能在这里投机取巧、攀附权贵，给自己找一个逃避的借口。”
　　纪秋忽然看向他：“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您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难道要我追求不切实际的梦想吗？我可以拥有吗？他会喜欢我吗？”
　　“你不试怎么知道？轻言放弃还算什么梦想。”
　　纪秋穿着金灿灿的礼服，在高雅的大厅里却别有一股倔强凌然的气质。
　　“是，我放弃了。我从现在开始放弃。”
　　“我即使追求梦想，也会找一个懂我的、尊重我的人，而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丝毫不懂感情的笨蛋！”
　　高夜的神情有一丝皲裂：“你在说谁。”
　　纪秋拉着郭锐起来：“以后我会找一个喜欢我的人，安安分分过日子，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Omega拉着他的同伴跑了，高夜坐在那里，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看着这场面。
　　高悦紧张地往回看，高夜砰地一声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
　　高悦望着纪秋远去的方向：“啧啧，一点都不像他哎。”
　　女孩托着下巴感觉很有趣。
　　“这个小Omega真是不敢小觑。”
　　他好像忽然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张牙舞爪起来。也许他并不是一直软弱可欺的。他明事理，知分寸，没原则的时候随你揉捏，有原则的时候又一步不退。
　　他真可爱。
　　说不定他以前诱惑哥哥，也是有所图的呢。
　　细细想来，他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只是高夜完全不觉得有趣，他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快气死了！
　　女孩还要八卦，他转头道：“闭嘴！”
　　高悦知道哥哥是真的动气了，可是何必呢？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样的O要不到，她才不会为了个低劣配偶要死要活呢。
　　高悦是十分遵从内心，享受生活的女孩，转眼就忘了那天的事。
　　只是她哥哥变得更冷漠。本来一天里就难得听到他说话，现在可好，什么动静都没了。这可闷坏了她。
　　高夜不陪她，有的是人陪她。
　　高悦在外面疯玩之际，还有不小的收获。比如纪秋和那个Alpha在小山丘上约会啊，她看到他们在拍照片；比如纪秋和那个Alpha报了个兴趣活动，她兴冲冲跟踪一路，回来报告；又比如，在餐厅遇到纪秋，他们竟然毫无忌讳公然在一起吃饭……
　　“哥，你再不追就危险了啦。”
　　她把看到的场景夸大三分：“我看到那个A喂纪秋，两个人在餐厅喂来喂去，别提多甜蜜了。”
　　高夜无动于衷坐在沙发里看书。
　　高悦坐他身边，把他的书合上。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高夜掀了掀眼皮：“出去。”
　　高悦怒而离开。
　　只是Alpha每星期的飞行课上，他又遇到了纪秋。
　　那时候的纪秋已经和几天前又不一样了。


第19章 受伤
　　夏令营的飞行课和真正的训练有着千差万别，更倾向于娱乐性。高夜来这边只是因为兴趣，山里没什么事情，老师带着孩子们来这边寓教于乐，消遣时光而已。
　　高夜像开卡丁车一样熟门熟路在机舱里做准备，忽然看到纪秋和那个Alpha远远地走了过来。高夜从头盔里看了他们一眼，关上了舱门。
　　滑动、拉升高度，起飞——
　　纪秋在下面看着那架飞机如鸟一般飞翔在高空，云朵是那么白。他低头对着教官重申：我要飞。
　　郭锐道：“算了，你又不是Alpha，教官不会准的。”
　　教官专注地指挥着学员们，没有理他们。高夜下来的时候，纪秋还杵在那。
　　教官被他们吵烦了，问纪秋：“学过理论课吗？”
　　“学过！”
　　纪秋立马来了精神，教官没说什么，先带他们去做模拟训练。
　　第一天，纪秋就吐着出来了。
　　Omega身体娇弱，承受不了如此大强度的训练。郭锐适应地还不错，反正也是来玩的嘛。
　　中午吃饭，纪秋蔫蔫地趴桌上，一点胃口都没有。郭锐陪着他，这段时间他们常在一起，纪秋好像铁了心地要改变，他尝试接受郭锐，尝试接受“命运”。但他还有一件事没做，他要飞一次。
　　他要试试自己的能力，他不甘心就这样做一个平凡的O了。
　　隔着一段距离，高夜就坐在那里。他以往每次都是来了就飞，飞了就走。没想到这次中午都在。
　　面前摆着的是一盘清淡时蔬，他也没动几下。目光若无其事地投向前方，纪秋正勉强吃着郭锐递过来的食物。
　　郭锐道：“别勉强自己了，你做不到的。”
　　纪秋摇头：“不。”
　　“这就是你的‘梦想’吗？”
　　纪秋问他：“你有听过一个故事吗？”
　　郭锐苦笑：“你还有心情讲故事。”
　　纪秋忍着难受，他想起很小的时候听过的那个故事：“小人鱼想要不灭的灵魂，于是它去向巫婆要了一瓶毒药，毒药毒哑了它的嗓子，它永远都不能说话了，却得到了一双人类的腿。”
　　他的眼睛在发光：“我也想要不灭的灵魂。”
　　郭锐看着他：“你心里是不是也有一位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