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狗蛋变形记(30)

　　甘波想搂住他的肩膀，让他好受一点，可汪明却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我没事的。”他固执地握着拳头，好像这样就能不难过。
　　他没事的，比这样骂的还狠的话他也听过, 所以他没事的。
　　甘波看到他这样，眼睛也有点发酸, 他和汪明不一样, 他看的出来，以前汪明提到他妈妈的时候其实是开心大过于难过的。
　　有时候家人说出的话语远比别人更伤人，因为你把他放在了心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朝着你的软肋而去。
　　“有酒吗？”汪明低下头。
　　他又被骂了, 他想像从前一样，找一个地方单独地待一会儿, 只要一小瓶酒, 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端方道。
　　“我想喝就喝，你他妈别管我。”他沙哑着嗓子, 想摔门出去，然后不管不顾地大醉一场。
　　但人还没走去，房间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不用想了，外面的人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的。”
　　说话的是程逸。他冷漠地看着汪明，像是在看一张废纸。
　　“与其想着喝酒，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真的是废物吗？”
　　“程哥！”甘波厉声阻止。
　　汪明刚被骂过，现怎么能再在汪明面前提起这个词呢。
　　但是程逸依然还是那副不在乎任何人的样子，他再次问汪明：“你也认为你自己是废物吗？”
　　汪明咬着牙，慢慢抬起头，发红的眼眶看上去有些可怜，他瞪着程逸，像是要下一秒就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程逸下巴一抬，眼神冷酷，“你果然要像你妈口中那样，只知道打人吗？”
　　“还是说就连你已经怕了，你觉得自己永远都是这样了？认定你是一个废物，是个人渣？”
　　“你不要再说了！”甘波听不下去了，他挡在了汪明面前，第一次冷脸对着程逸。
　　“小明不是那样的人！”他怒视着程逸。
　　没有人是不会受伤的，就算汪明平时看上去格外的开朗，也是会受伤的。甘波自己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绝望，看到汪明他就好像想到了他自己。
　　他愤怒地看向程逸，“你知道被自己的爸爸妈妈这样说是什么感觉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程逸将手放下，脸上的神情更加不屑了，“所以呢？被骂了之后就躲起来哭泣？然后擦干净眼泪永远懦弱地过这一生吗？”
　　“别人否定你的就一定是对的吗？还是说你们才活了不到18年就已经认定了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了？”
　　甘波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底气。
　　他和汪明一样，被家长否定之后看起来似乎没事，可是心里上已经认定了自己其实是个弱者，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比不上那些优秀的人。
　　程逸从端方手腕上拿过毛巾擦了擦手，声音冷冽如刀锋。
　　“像你们这样人格不健全的人，以后甚至将来也永远有缺陷，最后就真的完全变成了不如别人的人！”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甘波搂着汪明的肩膀，嘲讽道，“你当然说的轻巧，你怎么会像我们这种人一样。”
　　“你们这种人？”程逸冷笑一声，鄙夷道：“你们已经认定自己不如我了吗？”程逸的话语直白到近乎冷漠，此刻的他好像剥掉了那层伪装，从一个只是有些不合群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极度尖锐刻薄的人。
　　说完，他转头看向端方，“端方你过来，你告诉他们这是对的吗？”
　　这令端方感觉到了陌生，原来他认为是完美的程哥也不是那么的好，他傲慢而刻薄。他的语言像一锋利的手术刀一样，残忍地划开了甘波和汪明的自欺欺人的伪装。
　　端方皱起了眉，仰头看着站在另一边的甘波和汪明，又看了看另一边独自站着的程逸，有些不知所措。
　　‘小圆，他们吵起来了，我要如何有效地解决问题？’
　　‘或许你应该让他们先冷静下来。’小圆和他一样迷茫，只能给出一个笼统的答案。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程逸又喊了他，并问道：“会认为父母永远都是对的吗？你也会听从别人的指责而否定自己吗？”
　　端方摇头，没有人永远是对的，就连神也会犯错，何况是人呢？
　　“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端方回忆着，慢慢道，“但是我知道，真正让人成长的东西绝对不是带着恶意的否定。”
　　端方想到了一本书上曾经写过的话，“成熟的大人很狡猾，他们会批评和指责别人，却不会因为被指责而受伤，因为他们学会了自我原谅。”
　　“我们不用去学会自我原谅，只需要对自己好一点就行了。”
　　这样说起来就比程逸刚才的那套说词要温和多了，人都是虚伪的动物，不论是真是假，都只喜欢听好听的话。
　　明明端方说的话和程逸之前的意思差不多，但是这样的话让甘波和汪明更容易接受一些。
　　看到瘦小的端方难过地站在一旁，将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尽管早已知情，但甘波还是觉得心疼。他想松开搂着汪明的手，去抱一下端方，但是程逸比他的动作要快。
　　“你说的很对。”程逸轻轻地揉摸了摸他的头，“你比那两个笨蛋聪明多了。”
　　两个听得一清二楚的笨蛋：“……”
　　手机回到了工作人员的手上，屋子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程逸收拾着脚边乱七八糟的扳手、起子，还有一些金属的材料挪到了角落里，两张床之间空出了一片很大的距离。
　　夜已经深了，四人却没有躺到床上去，分别坐在中间的几张板凳上，相顾无言。
　　汪明将头抬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擦的眼泪，脸都被擦红了。
　　端方拉了下程逸的衣角，小声在他耳边道：“程哥，你把毛巾给小明哥吧。”
　　那条毛巾一开始他是放在左手腕上热敷，后来被程逸拿去擦了一下手，现在已经冰凉了，正好可以给汪明。
　　但程逸却没理他，而是对着汪明道：“别憋着了，把你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汪明挤出一个笑容：“我已经好了，我没事了。”
　　“呵，傻逼。”
　　甘波皱了下眉，他今天都有点看不懂程逸这个人了，真是怼起人来不带重样的。
　　程逸道：“汪明你还记得答应了我一个条件吗？”
　　“你想做什么？”汪明面无表情，眼神黯淡。
　　程逸：“我要你明天给你妈打一个电话。”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汪明才勉强开口道：“我不想。”他害怕，他怕万一他妈心情依然还是不好的话，又会听到那种刺耳的话。
　　他已经习惯了，她总是对他失望，对他生气，还会在极度愤怒之下说出很多伤人的话，，但是只要他没惹出事，只要他妈的心情不差，他就不会那样骂他。
　　或许今天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事情惹她生气了吧，再加上他的班主任又打了电话，所以妈妈才会这么生气的吧？
　　“可不可以过几天再打？”只要过了这几天，他妈就不会再生气了，他们又可以变得像之前那样。
　　但是程逸却摇头，“不行。你以为我是让你去道歉的吗？”
　　甘波一愣，没听明白，他替汪明问道：“那你要他去干什么？”
　　程逸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对汪明道：“你应该会骂人吧？”
　　“什么？”甘波睁大了眼睛，“你居然要小明去骂他妈？”
　　这怎么能行，难道犯错了被家长教训，还要把家长骂回去吗？他们是来变好的，不是来变坏的啊。
　　看他这么大反应，程逸嘲道：“你难道想帮他骂吗？”
　　甘波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汪明拉住了他。
　　“好，我打电话。”他迎上程逸的双眼，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丝情绪。
　　……
　　这一夜依然有月光。
　　端方躺在床上，看着程逸很久。
　　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曾自我否定过呢？他又是怎么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程哥，你说我会不会也遇到挫折？”
　　“世界上挫折这么多，你运气不好总会遇到几个。”
　　端方皱着眉继续问：“那我要是走上错的路了呢？”
　　程逸闭上眼睛，“坚定信念就行了。”
　　端方：“是要我努力去克服的意思吗？”
　　“笨蛋。”程逸敲了一下他的头，“我是说坚定对自己好的信念，跌倒了就躺下来歇一会，人生永远不是只有一条正确的路。”
　　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端方摸了摸头，有点不信。
　　“真的吗？”
　　“真的，我从来不骗笨蛋。”


第38章
　　又是一个周末, 四人难得可以不用天还没亮就起床，但可惜生物钟已经养成了, 连多赖一会儿, 身体也不答应。
　　做家务的做家务，练字的练字，锤钉子的锤钉子, 分工明确，井井有条。
　　四人一起吃着早饭，夜晚发生的事情好像被阳光完全掩埋，再也嗅不到一丝阴郁。
　　汪明看去比昨晚好多了一点，只是眼神依然有些暗淡, 可能睡的并不是很安稳。
　　甘波故意找他搭话，“小明, 咱们今天去哪挣钱？”
　　之前汪明天天都在期待着周末快点到来, 好有时间去挣钱，甘波记得汪明说过想要买东西来着，听到赚钱应该能提起精神吧？
　　汪明咽下饭，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他心里想着事，正烦躁着。
　　他之前为了学练字, 答应了程逸一个条件, 现在条件出来了，让他打电话骂他妈一顿，他心情实在是复杂的很。
　　他昨天是难过大于愤怒, 可是被程逸的那一通话一蹲怼完之后，心里的郁气和难过好像被压住了一样，而且因为他一直在想到时候要打电话的缘故，那种压抑到绝望的感觉反倒消减了很多。
　　就连昨晚睡觉前，他想的最多的也不是他妈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而是程逸说的打电话。
　　吃过饭，甘波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我们今天出去赚钱，小方你就在家里练字吧。”
　　至于程逸，甘波已经看他在屋里敲敲打打一个星期了，现在又在跟锤子较劲，一看就是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出去。
　　当他带着汪明准备下山时，却被告知因为上个星期他们的不正当行为，所以这个周末他们不能下山打工。
　　“不正当行为？”甘波皱着眉看着眼前的PD，有些无语，“我们一没偷二没抢，怎么就不能下山了？”
　　这个PD正是上次一直跟着他们拍摄的那个，听到甘波说的话，他也很委屈。上次回来后给组长王方看了拍摄的视频后，他就被严厉批评了，那些拍到的镜头不仅全部不能用，而且因为不符合中心主题的缘故，甚至都不能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