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豢养(15)
现在谢致找的这个人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迟大爷就将冷冰冰的外孙忘在了脑后,为周裴景失去的时间而惋惜了起来——这是多好、多可爱的一个小孩儿呀。
不过悔棋的时候就不怎么可爱了。
迟先生拿出他珍藏的棋子是打算要教周裴景下围棋的,谢致看他拿出来,立刻说:“裴景,快谢谢外公,他要教你下五子棋了。”
那是周裴景第一个疗程过半,他能听长一些的段落,缓慢地进行逻辑思考,谢致教了他一个上午,让他摸到了五子棋的门路,迟先生的幼教生活拉开了序幕。
一个疗程结束,有一个周末的休整期。带周裴景去医院谢致从不假他人手,得了两天闲,谢致得回趟海市签约,行程很紧,没打算带周裴景。
前一天晚上和周裴景说的好好的,走一趟,隔天一早就回来,周裴景也乖乖说好,叫谢致亲了他的额头,才心满意足地盖上被子睡觉。第二天早上周裴景五点不到坐在客厅等他,谢致把他带去机场,周裴景也想过安检,被人拦在了外边,用被抛弃的眼神注视着谢致:“不走。”
谢致狠下心来往前走了没两步,周裴景在后边软软地呼唤他“学长学长”,谢致心也要化了,硬着头皮又折回来。
“怎么突然这么粘人?”谢致在安检人员的注目礼下又走回周裴景身边,周裴景缠人的叫他没有办法,只得临时给周裴景买了一张机票,可是迟先生也和周裴景约好了要去逛植物园的,他想去买一只新鸟,叫周裴景挑,他大清早跑来深山腰,可不是为了看这劳什子的海景!
他当下打给谢致,两人都快登机了,周裴景失而复得,在休息室用谢致的电脑看电影,早将迟先生和他的小鸟忘在脑后了。
迟先生冷静地让谢致把手机交给周裴景,对他说:“裴景,你失约了。”
“啊?”这么深奥的词语,岂是周裴景能懂的呢。
休息室没有别人,谢致搂着周裴景,靠的近,也听见了他外公说的话,他给周裴景翻译:“外公昨天跟你约好了去植物园。”
“是吗?”周裴景这下就是装傻了,谢致不但不拆穿他,还为虎作伥,自作主张的又把手机拿回来,还把电影按了继续播放:“外公,裴景记性不好。我替他道歉,下次早去买鸟吧。”
周裴景在他怀里嘎嘎的笑声,迟先生全都听到了!
迟先生气的把电话拍在桌上,他叱咤商场大半生,竟被一个黄毛小儿耍的团团转,走到周裴景心爱的小鹿边狠狠踹了一脚泄愤,看见琴凳下夹着一张画的一个角。
迟先生掀起琴凳,拿出了那画,黑云翻墨未遮山,好意境,好画,谢致竟敢把这样的好东西随便给周裴景玩,毫不珍惜,没有文化,他毫不心虚地把画塞进了自己的包里,施施然出了门,找老友炫耀去了。
今天没白来!
下了飞机,谢致为他的色令智昏付出了代价,他不知该把周裴景放到哪里去,只能带去了签约仪式的会场。
他牵着周裴景的手进门时,休息室里静了静,每个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尴尬且心知肚明的笑容,李特助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昏君,而谢致父亲的眼神,唉,不提也罢。
“谢先生,你来了?”林安的董事长林先生上前打招呼,“这位是?”
“我叫周裴景。”周裴景礼貌地回答。
“噢,你好你好,幸会幸会!”林先生热情地握住周裴景的手,晃了晃。
在事态进一步失控前,谢致的父亲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开口道:“李特助,你带小周出去走走吧。”
在谢致的默许下,周裴景没有反抗的机会,被李特助抓走了。
“周先生,你想去哪里?”李特助一边开车,一边问他。
签约会场设在项目工地旁,在海市市郊,周裴景看着略过的街景,想了半天,发现车子开到了一条自己很熟悉的路上。
“宿舍在这里,”他说,“再前面,就可以去看老板娘了。”
他说话没头没脑的,不知道情况的人怎么也听不懂,还好李特助抓住了关键的信息:“往前开,是不是?”
“嗯!”周裴景仔细盯着街边的店,看车子经过了小饭馆,忙叫李特助停车。
周裴景下了车,大摇大摆走过去,时间是上午十点,饭馆刚刚开张,阿德站在门口,看两人从豪车里下来,刚想说欢迎辞,定睛一看,是周裴景。
“小虎!”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从他看不出牌子却显得质感很好的衣服到印了个勾的干净白球鞋,酸道,“小虎,你发达啦。”
周裴景被一个有钱人带走的事情,尽管老板娘再三强调不准瞎说,服务员群体里依旧传得难听。尤其是阿德和他的暧昧对象玲玲,阿德是那天在休息室里给老板娘撑场面的一员,玲玲给谢致和江依美打的点菜单子,两人绘声绘色地在出租屋里说,当时那男的拉着周裴景,下半身就贴上去了,没准是把周裴景弄回家当狗一样养着玩儿。
服务员里有看不惯阿德一直欺负周裴景的,站出来替周裴景说话:“老板娘都说,是小虎生病前的学长了。”
“老板娘?老板娘收了那个老板这么厚一叠钱呢!”阿德把手张的老大,也不想哪个钱包里能放下这么多现金。
大家众说纷纭,唯一能够统一思想的,就是那个老板,必定不安好心。
现下周裴景光鲜挺括地出现在小饭店门口,所有人都惊呆了,每个人都想看看那个洗菜的小智障混成了什么德行。
“小虎,你怎么来啦?”老板娘正在前台整理零钱,一抬头见一群服务员正事不干往门口涌去,就走出来看一看,只见周裴景被阿德和几个服务员围在中间,一位穿着西装的先生礼貌地挡着他们,不给他们碰周裴景。
她见到周裴景,是很惊喜的。
谢致给他们的名片上印着私人电话,她总想着,却不好意思打,上午想打,万一谢先生还没起呢,下午又想打,那万一在开会呢,到了晚上轮到她没空了,饭店关门以后,那肯定是睡觉了呀。一个多月过去了,她愣是没有成功回访过一次。
周裴景羞涩地对着老板娘笑了笑:“老板娘。”
老板娘招呼他进去坐,给他倒了一杯果粒橙,周裴景高兴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坐在大堂里边,以前都只能在后面洗菜。
李特助也被招呼坐下,玲玲言情小说看得多,不顾阿德难看的脸色,心思活络地给李特助泡了一杯茶,笑成一朵小雏菊,说先生,请喝茶,李特助点头道谢。
这会儿店里还没有生意,老板娘也不回去整理零钱了,在周裴景身边问东问西的,服务员们也支着耳朵听,周裴景说一句话,他们夜聊话题能多二十个呢。
“谢致对我很好,”周裴景回答,又交代老板娘,“我现在是周裴景了,可不能叫错了。”
没聊几句,老板娘就发现周裴景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是六七岁,那现在至少也能有十来岁的水平了,能听懂人话,还会说长句子了。
谢先生没有食言,他带着小虎治病了,老板娘感动的想,她又问:“找到你的家里人了吗,你爸爸妈妈呢?”
“啊?”周裴景呆呆看着老板娘,“阿妈阿爸都死了呀。”
李特助适时插了进来:“还没有找到周先生的亲生母亲。”
签约仪式简短枯燥,谢致作为集团董事长对项目简单做了介绍,接着从十点到十一点半,海市的三名重要领导领导作了令人昏昏欲睡的长讲话,足见政府对项目的重视程度。
最后是海市副市长剪彩,一锤下去,启动了工程,集体上台合照留念。
主持人发表着结束词,谢致状似认真地在主席台上聆听,手里的笔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实则在想一会儿用过午饭,把这些中老年人安排妥当以后接了周裴景去哪里转转。
“谢致,养成游戏好玩吗?”谢泽华突然轻声在他耳边问道。
谢致立刻转头看他父亲。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父子俩在共商要事。
谢致沉默了一下,道:“我不是在玩。”
仪式在庄重的音乐声中结束了,主席台上的十来位大人物齐声站起来鼓掌,互相握手,下台分头去酒店了。
到了车上,谢泽华的表情冷了下来:“最后一批撤侨名单你看到了吧,周裴景的母亲生死未卜,你过得倒不错。”
“我有我的打算,”谢致懒得跟父亲争辩,“你不是什么都知道?”
谢泽华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忍不住关照他,“你找了林家那小子?雇佣兵是很贵的,你不要从公司账上走。”
谢致眼睛都没抬起来,在手机上叫李特助拍周裴景的照片给他看:“哦。”
儿大不由爹,他放权的时候,就应当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谢泽华悲哀地想。
谢致在饭桌上和领导们虚与委蛇,周裴景被老板娘留在饭馆里吃饭了,不要钱。
这是他今天第二个头一回——头一回吃大厨做的卖给客人的菜。以前都是下午一点多,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厨师随便炒一大锅番茄炒蛋,服务员们就着剩下的白米饭凑合一顿。
但周裴景也不知道那么多,玲玲给他们端菜过来,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只是摆盘特别,给人新颖之感,也是小饭馆的卖点之一。
周裴景食量不大,很快就饱了,停下了筷子,看店里人来人往。
“周先生?”
周裴景听李特助叫他,偏过头答应他,李特助举个手机在给他照相。
“谢先生说想要看看你。”李特助在手机后面跟他讲。
周裴景听见是谢致的要求,就配合的浅浅得露出了一个微笑:“要这样子笑。”
“为什么要这样笑?”
李特助拍的是视频,谢致听到了周裴景说的话,就叫特助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