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班的男神(138)

　　个中缘由夏大阳无暇多虑，因为一旦细想，林林总总的线索都会瞬间浮于脑海——高明轩每周四下午的去向；被自己藏起来的名贵手表；高晴无法言说的奇怪态度；还有同手表一并寄来的明信片，上面的那句对不起。
　　所有的所有，在无形中掌控一切，暗藏危机。
　　相比夏大阳成绩上的进步，高明轩成绩的变化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数学还是好得让人眼红，英语照旧差得令人窒息。作为高明轩的同学，七班的学生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极端的反差，也终于有些相信了，上帝在某方面还真是公平的。
　　值得一提的是，高晴这次回国不仅给高明轩开了家长会，还带来了一份礼物，一份……专门送给夏大阳的礼物。而送礼物的人，正是远在英国的高明哲。
　　小男孩让高晴把他画的画拿过来，画上有小男孩自己，有夏大阳，也有高明轩。虽然这略显稚嫩的画法一看就是出自孩子之手，但是那五彩斑斓的巧妙配色以及画中不引人瞩目的细节，都昭示了小男孩在画这幅画时的用心。
　　当天晚上，两人在QQ上聊起高明哲的画，夏大阳调侃道：【明哲把我画得比你好看多了！】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过来，说：【他本来就觉得你更好看。】
　　随后又补充道：【我也这么觉得。】
　　屏幕的另一端，夏大阳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面红耳赤。
　　刚进入十二月，一股冷空气就席卷而来。曾多次放下豪言再穿秋裤是傻逼的张宸，又一次真香屈服了，而且套上的还是自己最厚的保暖棉裤。
　　在保暖这方面，夏大阳从不亏待自己，上衣从薄款运动羽绒服外套换成了长款中厚度羽绒服，那句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的潇洒法则完全不适用于他。
　　高明轩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身体，只不过他比普通人的身体素质略胜一筹，因此别人认为相对较薄的衣服，他穿起来就刚刚好。
　　晚上放学后，高明轩把夏大阳送至他家楼下。此时夜幕已然降临，老旧安逸的小区里灯火通明。
　　“骑慢点。”夏大阳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提醒。
　　“好。”高明轩总是会这样回答。但不像很多人的敷衍了事，每天从景合小区回家的路上，高明轩的骑车速度是真的会慢上很多。
　　他既然答应了夏大阳，那就会如实做到。
　　夏大阳步伐轻快地奔上楼梯，像往常那样故意把步子跺得很重，只是等走到了家门口，夏大阳都没有听到防盗门打开的声音。
　　他有些奇怪地敲了敲门，见始终没人应便掏出了钥匙。
　　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餐桌上还有刚做好的饭菜。夏大阳没多想，自己去厨房取了筷子和碗先吃了起来，心想今天应该是他爸留在医院守夜，他妈的话估计是临时有事出去了。
　　吃饱后，夏大阳拿着换洗的衣物去了卫生间洗澡。卫生间里雾气氤氲，他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享受热水淋在皮肤上时所带来的温暖。
　　刚把洗发露倒入手心抹在头发上，夏大阳就隐约听到了防盗门打开的声音，他一边揉着泡沫一边喊道：“妈，你刚去哪了啊？”
　　那边很久都没有作答，正当夏大阳以为对方没听见自己说话想再问一遍时，卫生间的门被人很轻地敲了几下，然后一道微弱的女声伴随着淅沥的水流传入耳中：
　　“……大阳，你……你爷爷走了……”
　　夏大阳停止搓揉头发上的泡沫，他反手关上淋浴头，开口时声音有些漂浮不定：“……你说什么？”
　　门外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抽泣着说：“你爷爷走了……就我回家给你做饭那会儿……”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淋浴花洒溢出的水珠滴落到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响，玻璃窗外风声呼啸，夏大阳头发上的泡沫不堪重负，顺着额头和脖颈，滑到眼睛里，滑过后背。
　　“骗人。”
　　夏大阳嘀咕了一句，眼睛被洗发露的泡沫刺激得发热发胀，他打开淋浴头冲掉头发上的泡沫，手上的动作是他没有发现的颤抖。
　　之后，雾气环绕的卫生间里不时响起一道微弱的低语，那声音沙哑颤抖，不断重复着两个字：“骗人。”
　　其实他早有预感，只是万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张宸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地盯着黑板，实则在放空自己的夏大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昨晚他爸告诉他大阳爷爷走了的时候，张宸都没反应过来。前几日他才提了一篮水果去医院探望他，当时夏大兵的气色确实不佳，但他真没想到还没过多久，那个老人就撒手人寰了。
　　张宸的爸再三叮嘱他要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第二天去学校一定不要跟夏大阳提这事，除非夏大阳自己主动提起，也别自以为是地去安慰他。
　　对于夏大兵的猝然长逝，张宸也感到很难过。可以这样说，夏大兵不仅仅只是一个对他和善友爱的爷爷，更是他童年时代不可或缺的缩影，那缩影如风铃声般悦耳，如西瓜般清爽，又如蝉鸣萦绕耳际，薄云拂过心头。而他的离开，确确实实带走了一部分属于张宸的美好的、无法复原的童真记忆。
　　其实夏大阳到底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毕竟他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出现巨大情感波动的事情，夏大海和夏敏也从没有打骂过他，即使他犯了错误，也是通过适当的方式教育。而对于夏大阳本人，该玩的时候玩，该认真的时候绝不含糊，因此在学业上很让人放心，并且在认识高明轩以前，他也没有如此强烈地喜欢过某个人，所以他的情感状态一直很平稳。
　　可是夏大兵的离开对于夏大阳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他明白那个老人对他的关心与疼爱很多时候甚至都超于父母，而他还没来及回报那种不掺杂任何虚情假意的爱时，夏大兵就离开了。他难过没有见上爷爷最后一面，又懊恼自己为何长大得那么慢，同时还有些埋怨那个老人，埋怨他为什么不能再慢一点，等自己长大成人。
　　不同于刚得知夏大兵得癌症时的刻意伪装，这次的打击让夏大阳措手不及，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感受。他不想说些为自己的反常解释开脱的话，更不想做出任何违心的虚假表情。
　　夏大阳也没有瞒着高明轩的意思，昨天晚上从卫生间出来，便直接打了高明轩的电话，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
　　电话接通后，夏大阳迟迟没有说话，良久，听筒中传来了那人熟悉的声音：“怎么了？”
　　冰凉的水珠从发梢滴落，他捏紧手机坚硬的金属边缘，沉声说道：“我爷爷去世了。”
　　高明轩轻叹一口气，只低唤了一声“大阳……”，但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此时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天晚上，两人通电话通了很久，但始终没有人再开口讲话。夏大阳不想讲话，他只需知道高明轩在电话的另一头就好了，而高明轩，窝在沙发里摆弄一枚普通的魔方，默不作声地听着从耳机中传来的夏大阳若有若无的绵缓呼吸声，平时短短几秒便可轻松复面的魔方，突然变得异常困难起来，以至于半天都没能复位一个面。
　　周六那天上午，夏大阳没有去学校，陆宇翔他们以为他是生病了，便向张宸询问情况。张宸自然知道原因，但又觉得不好开口，怕陆宇翔他们知道了实情后进行的好意安慰反而会让夏大阳更难受，于是含糊其辞地解释是家里有事，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
　　高明轩漫不经心地在课本上写写画画，尖锐的笔尖无意间戳穿了纸张，他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望向窗外幽静的花园。
　　两节课前他在手机上问夏大阳什么时候回来，对方在一分钟前才回了消息过来：【晚上吧。】
　　高明轩想起很久之前和夏大阳的一段对话。那应该是在今年大年初二的夜里，他跟夏大阳去电影院看了一部贺岁片，回去的路上，夏大阳突然问他的母亲是不是画家，紧接着便自然而然地提起了自己的爷爷。
　　他说：我爷爷，他也会画画，不过只会水墨画，而且只有竹子画得好看，但是他书法和象棋不错。
　　随后他又问：你会下象棋吗？
　　——会一点，但是不好。
　　——那改天你可以跟我爷爷打一局，他就喜欢虐菜，以前就天天虐我和张宸。而且……我爷爷想见见你。
　　——见我？
　　夏大阳解释了缘由，说道，我爷爷看了你的照片，说你很可爱。
　　很多事情在遥远的未来忆起时总是怅然若失，就像现在的高明轩，当他想起那段对话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难过，因为他确实再也没有机会，与那个曾说过自己可爱的老人见上一面了。
　　数不清的机缘巧合与无法控制的错过失去，汇聚凝结在一起，就成了生活。
　　徐元瞄了眼旁边的人，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高明轩鲜少将情感暴露于表面，但此时的他俊眉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到最后徐元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
　　高明轩的意识被徐元的声音牵了回来，他下意识开了口，刚说出一个“我”字就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就在徐元以为高明轩是不打算再说话了时，他却用着他那低沉喑哑的声音突兀地问道：“……如果徐遥不开心了，你会怎么做？”
　　徐元哑然，那是他从未听闻高明轩用过的语气。
　　高明轩有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傲与清高，说话时也总是十分干脆利落，语调沉稳有力，一如他的行事做派，他说的话会让人没理由的信服，你不会质疑，也无从质疑。可此刻的高明轩，他的声音沙哑，语气阴郁迷茫，其间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像是无奈，又像是懊恼。
　　夏大阳不开心了？
　　徐元一怔，但细想时好像确实如此。不细究真感觉不出什么，毕竟他每次见到夏大阳，对方要么正跟高明轩肩并肩进校或离开，要么就是上下操时在人群中的匆匆一瞥，碰上面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所以单从一两句问候中听出什么端倪几乎不可能，然而上体育课的时候就有点奇怪了。
　　这学期的体育课高明轩一直都是跟夏大阳他们踢足球，看样子早已忘却了篮球场的存在，徐元也在不知不觉中养出了个边打球边看他们踢球的习惯。
　　夏大阳的足球踢得确实不错，高明轩在他的引导下踢得也是像模像样。一般情况下，夏大阳进球率是很高的，带球过人也是强项，但是昨天，也就是周五下午的那节体育课，夏大阳一直心不在焉，送到脚底下的球都能被他搞丢了，实在是不像他。
　　在夏大阳多次犯了低级错误后，一直在他附近活动的高明轩跑上前，拉住夏大阳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足球场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