睑上痣(14)

　　换季再加上和李怀煜单方面闹别扭，秦绍卿没把李怀煜折腾疯反倒把自己折腾病了。
　　其实秦绍卿病得着实不到必须卧榻的程度，只是他就是想借个理由旷课。除了觉得今天上高数的教授教得实在不怎么高明以外，还有就是，如果请一整天的假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公共课旷过去了。他可以暂时躲在一个看不到李怀煜的地方，心里就没有那么乱七八糟了。
　　秦绍卿趴在床上做数独解闷，突然没来由地就想吃炒花生。他琢磨了一会儿去哪里能吃到炒花生，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从冬天的被窝里钻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爬出来之后还要换衣服，脱下上衣的瞬间皮肤仿佛都在被凉意侵蚀。
　　秦绍卿被冷不丁冻得“噫”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了敲门声。秦绍卿想着估摸着是刘轩明和王冉下课回来了，随口应了一声：“进来进来。”
　　秦绍卿随手叠起了衣服，叠到一半突然想偷个懒，就顺口说道：“我想吃炒花生，你们两位英雄好汉谁帮我去北门居泉来带一盒炒花生，谁就是我秦绍卿一辈子的兄弟！”
　　半晌没听到回音，秦绍卿也纳闷了起来，刹那间反应过来刘轩明和王冉可从来没那么礼貌：他们可都是不敲宿舍门的。
　　秦绍卿转过身看向门口，李怀煜正站在那里。
　　其实李怀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平静。毕竟他也没想到一进门就会看到秦绍卿裸着上身在上铺。窗帘遮着一半，开着一半。秦绍卿背对着自己，光裸着脊背，在冬日并不明朗的光线下愈发凸显出冷白。秦绍卿的后背单薄纤细，却十分精致。无论是仿佛要长出翅膀的蝴蝶骨，流畅的脊柱线条，还是两处深凹的腰窝都像是被能工巧匠精雕细刻出的，需要倍加珍爱的易碎品。
　　秦绍卿猛地转过身来，一脸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李怀煜：“穿好衣服，吃药。”
　　秦绍卿迅速套上衣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到底要脸红个什么劲儿。明明在刘轩明和王冉面前可以不穿上衣，但是在李怀煜面前就是不行。
　　李怀煜用热水把感冒冲剂冲好，推到秦绍卿面前，秦绍卿不自觉嗅了嗅，就因为清苦的味道皱起了鼻子。
　　李怀煜：“不想吃药就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秦绍卿再次问了一遍：“你到底为什么在这里啊？”
　　李怀煜：“问了你的舍友。”
　　秦绍卿在心中指控，叛徒。
　　李怀煜：“想吃炒花生？”
　　秦绍卿：“……嗯。”
　　李怀煜说着就披上了大衣：“我去买。”
　　秦绍卿伸手拽住了李怀煜的袖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李怀煜的手背：“哎不用，我一会儿自己去买。”
　　李怀煜扣住了他的手。明明是担忧的神色，看上去却像颇具威慑力的不愉快：“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秦绍卿扁了扁嘴：“你怎么总喜欢抓别人手啊？”话是这么说，秦绍卿却半点没有挣扎的意思。秦绍卿的自我安慰也多少有些耍赖皮：我感冒了，我没力气，我有什么办法挣开他。
　　秦绍卿突然想起了什么，斜睨了李怀煜一眼，酸溜溜地问：“你也是老这么握着晨跑小姑娘的手的吗？”
　　或许是因为感冒的鼻音，秦绍卿哪怕是责问，也讲得有几分像是在撒娇。李怀煜说：“她不跑了。”
　　“哦，”秦绍卿低着头，半晌又添了一句，“我就知道一般人可受不了你。”
　　不过李怀煜并没有告诉他是自己找到她拒绝的——
　　“我在意的人不喜欢我们一起跑步，非常抱歉。”
　　待秦绍卿的手被捂热了，李怀煜才松开手：“喝药。”
　　秦绍卿皱着鼻子把药喝了。李怀煜扫了一眼只留了一点药渣的杯底，问道：“你系围巾的那个女孩？”
　　秦绍卿心头一紧，生怕李怀煜发现了什么端倪。他不知道李怀煜到底是不是认出了秦韶蕊，结巴道：“怎，怎么了？”
　　李怀煜：“女朋友？”
　　“那是我妹妹！”秦绍卿抬起头看着李怀煜争辩道，想了想还嫌不够地解释，“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不是乱认的！”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秦绍卿感觉李怀煜的表情好像柔和了不少，可没过几秒李怀煜就又皱起了眉：“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可能是感冒吧，”秦绍卿说完，又小声嘟哝了一句，“你走了就不红了。”
　　李怀煜没有听到秦绍卿小声嘀咕的那句。他已经披上了大衣向外走：“我去买炒花生。秦绍卿，把你的号码给我。”
　　“啊？”秦绍卿先是一愣，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李怀煜，“我不喜欢把不爱联系我的人加进通讯录。”
　　“我会联系你。”
　　“那就没办法了，”秦绍卿低下头轻轻抿了一下嘴，仰起头的时候嘴角的笑意仍然没有完全收住，“那我只能把我的号码给你了。”


第二十二章
　　虽然李怀煜说要买炒花生给秦绍卿，但秦绍卿还是追着李怀煜跑了出去。不仅吃了炒花生，还和李怀煜一起吃了一顿饭。李怀煜先付了钱，秦绍卿想还钱给他却被拒绝了。李怀煜说：“算作回礼。”
　　秦绍卿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李怀煜说的应该是苦瓜和榴莲的回礼。秦绍卿小声嘀咕：“那可不一样，炒花生好吃，榴莲和苦瓜可是很难吃的。”
　　李怀煜：“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秦绍卿：“……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吧！”
　　大约一周后，秦绍卿的感冒刚好，就正好赶上了甜品店三周年的活动。甜品店从下午两点开始，将售卖300份抹茶花茶混合口味的冰激凌。
　　秦绍卿下午两点钟刚好有考试，为了吃个冰激凌硬是紧赶慢赶写了一个半小时就匆匆出了考场。冲出了教室，好巧不巧透过走廊窗户，远远地就望见了操场上李怀煜高挑的背影，白衬衫西裤，除了李怀煜不可能还有别人了。
　　秦绍卿电话刚一接通，秦绍卿就急不可待地开口：“李怀煜帮我个忙，去北门的那家甜品店帮我排个队！拜托拜托！我一会就到，我刚考完试在四层，我都看见你了！”
　　李怀煜回过头，果然看到四层上有一个傻里傻气拼命挥手的身影。李怀煜不疾不徐道：“冬天吃冰激凌？”
　　秦绍卿在楼道跑了起来，轻微的喘息声从电话中传来：“这个是他们店店庆才有的冰激凌，我听学姐说口味很特别！我从上个月就开始等着今天了，麻烦您嘞帮我排个队，我也请你吃一个！”
　　李怀煜不为所动：“你感冒才好。”
　　秦绍卿：“我身体可好了吃个冰激凌有什么的，哎你怎么像我奶奶似的。”
　　李怀煜挂了电话，叹了一口气。
　　等秦绍卿到了甜品店，里面已经排满了人。秦绍卿在靠近队尾的位置找到了李怀煜，店员正在队尾和其他顾客解释：“不好意思，已经满三百份，活动结束了。如果需要点单本店其他商品请在那边的队列排队。”
　　李怀煜见秦绍卿来了，说道：“二百九十六，限量，每人限一。”
　　秦绍卿：“好险，差点就赶不上了……那我请你吃别的？你喜欢吃什么？好像没见你吃过什么甜食。”
　　李怀煜：“不用。”
　　“那……”秦绍卿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说，“那我分你一半行不行，让你先吃。”
　　李怀煜本来无意与秦绍卿争这个，但看到秦绍卿变得粉红的耳垂，突然就生出了想要逗弄的念头：“好。”
　　秦绍卿倒吸一口凉气，一脸肉痛舍不得：“你真不假客气一下的啊……”
　　李怀煜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怀煜看到屏幕上面“严勋”两个字，眉头不自觉轻轻拧了一下。
　　“我去接电话。”
　　“哦……”秦绍卿看着李怀煜走到店外就收回了目光，数起了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数。
　　还有六个人……五个人……四个人……
　　前面又有一个人拿着冰激凌走了，秦绍卿看着眼馋。他向前迈了一步，突然看到一个只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孩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秦绍卿大眼瞪小眼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那个小孩一句话不说，突然走进了队伍，站在了秦绍卿前面。
　　秦绍卿懵了半晌，刚开口：“小朋友……”就听到小孩的母亲招呼小孩过去。
　　小孩却一面跺脚一面吼：“我不想要别的，就想吃这个！”
　　小孩妈妈赶紧跑了过来，数落了小孩几句，对秦绍卿说：“看你是大学生吧，来让一让小孩吧，啊。”
　　秦绍卿踌躇着向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打完电话回来的李怀煜。李怀煜问道：“怎么了？”
　　秦绍卿无奈地笑了笑：“小朋友想吃这个冰激凌。”
　　小孩妈妈揉着小孩脑袋说：“小孩子想吃一口冰激凌。小勇，和哥哥说，让哥哥让让你。”
　　小孩嚷嚷道：“我要吃！”
　　“你不是为了吃这个，两个小时的考试只写了一个半小时吗？”李怀煜扫了一眼秦绍卿，对小孩妈妈说，“如果想要吃，请尽早排队。”
　　小孩张着嘴耷拉着脸尖叫，小孩妈妈一面哄着孩子一面厉声说：“现在大学生怎么回事，连小孩子想吃一口冰激凌也要抢，学都白上了！大人还和小孩抢！”
　　店员闻声赶来调解，周围围的人越多，小孩也愈发觉得有了表现的舞台，哭得震天响。秦绍卿被吵得脑袋都“嗡嗡”作响，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却被李怀煜抓住了手腕。李怀煜漠然地看着混乱嘈杂的场面，字字清晰地说：“他也是我的小孩。”
　　秦绍卿拿了冰激凌就飞快逃离了甜品店，他十分笃定自己近期是不会再去了。李怀煜的那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其中也包括秦绍卿本人。
　　秦绍卿一紧张就总想做点别的什么事转移注意力，于是焦躁地舔了一口冰激凌，立刻被冰得一激灵，味觉好像也失灵了，什么都没尝出来。秦绍卿的心脏跳得乱七八糟，也硬是没话找话讲：“你还真的是……对小朋友也铁面无私啊。”
　　“我并不认为年纪小是可以不遵守规则的理由，也并不认为小孩子哭闹就给予他们期望的是正确的教育方式，”李怀煜看了秦绍卿一眼，“更何况你也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受委屈。”
　　秦绍卿垂下眼，良久才道：“要是其他人我肯定就让他去排队啊，只是刚才我看到了那孩子的妈妈。虽然他妈妈对孩子也太溺爱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我小的时候。我小时候爸妈总在吵架，我照顾妹妹，也没人溺爱我，可能我就是也想被照顾被溺爱一下吧……”秦绍卿说完，抬眼看了一眼李怀煜，目光一对上，秦绍卿突然就脸热羞臊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