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晚回舟(8)
童舟的关注点全在楚濋身上,这一句句唱得他都意乱情迷了,心里乱得像把稻草,他根本抓不住自己的心。
一曲终了,楚濋把话筒放下,全场甚至静默了几秒,接下来便是如雷般地掌声和欢呼。楚濋谦虚地说随便瞎唱的,你们玩。
楚濋又伸手去拿童舟的杯子,他喝了口润了润嗓,再放下的时候,童舟叫住了他。
“楚....楚老师......”
“嗯?”楚濋离得童舟很近,加上嘈杂的背景音,他便贴得童舟更牢。
“楚老师.....唱歌真好听.....”童舟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他的指甲都嵌进肉里,一下一下地掐着自己。但是脸好烫,烫到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是吗?”楚濋的目光深深地锁着眼前人,他说话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进童舟的耳朵。他侧了侧头,贴着童舟的耳朵问:“你喜欢听吗?”
童舟被他的声音一锤打得都软了腿,幸好是坐着的,不然他一定极其丢脸。
童舟胡乱机械地点头,楚濋戏谑的笑声就游进他的耳膜。
“那你喜欢楚老师吗?”
烟灰积长了,掉落到楚濋的手指上。他被烫了一下,继而回过神。楚濋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了,童舟还没有出来。
楚濋就继续等。他也不打电话,不发微信,他就坐在这里痴等。伴着杂乱无章的回忆,竟然不觉得无聊。
童舟把手头的资料整理完已经七点半都超过了,他关了电脑,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然后背起包,拿了钥匙出了办公室。
他走出来的时候,楚濋透过后视镜瞥见了,楚濋立马把车往前开了两步,然后在童舟面前停下。他没有下车,而是摇下车窗看着童舟。
童舟见了楚濋一愣,楚濋轻轻地说:“童童,上来吧。”
童舟眼尖发现楚濋的脸色还是有些白,童舟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手猛地一紧。
“童童。”楚濋又喊了他一声,这声柔中带刺,甚至有些霸道。童舟发现来往的车便多了,也不再和他争辩,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楚濋立刻踩了油门往前开。童舟转头看他,突然问:“你等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楚濋说得毫不在意的样子,童舟沉默了一下,望着车窗外不说话了。
“你饿吗?”趁着一个红灯的时间,楚濋问童舟。
童舟望着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很无奈,心里也烦,说话就开始带刺了。
“楚濋,你这样有意思吗?”
“要是寂寞无法排遣,不能找人吗?你不是最在行了吗?还是要我帮你找?”
楚濋踩了个急刹车,人因为惯性而往前跌,他脸色渐冷,但又忍住不发作。他幽幽然地说:“童舟,楚老师还有机会,重新追你吗?”
童舟的心不可控地跳了一下,他望着楚濋,突然嘲讽地笑了起来。
“楚濋......”
“童舟,你可以敷衍你自己,我不可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是很自私的,只管自己爽快,不管他人死活。”
“我高估了你忍耐的限度,我这么一个烂人,把你糟蹋了。”
楚濋从来没有和童舟这么说过话,在这段关系中,他始终都是那个拿捏七寸的人,把童舟在股掌中耍得团团转,曾几何时,会有这种领悟。
童舟在心里骂自己贱,因为他还是爱,还是爱这个王八蛋。,他教他如何说情话,他教他如何把肚里的墨水编成一个又一个口蜜腹剑的陷阱。他骗光他的感情,骗走他的身体。但是同样的,他也是唯一一个陪伴着自己的人。
童舟的爸不管他,家是形同虚设。他到大一的时候几乎和家里彻底断了关系。大学报道头一天,是楚濋开车送他去的;是楚濋帮他把东西从底楼抬到四楼,又是楚濋在每个星期五的时候,到校门口来接他。
童舟大一的时候有次半夜急性肠胃炎,学校医务室没法处理,他只好拨了电话给楚濋,楚濋二话没说就来了。他还记得那天很冷,楚濋只穿了一件卫衣,连外套都没有套就急匆匆地过来了,把他背下楼,又带他去的医院。
所以分手的时候,童舟心里宛如千刀万剐,都不用楚濋在说话,他已经自己把自己给疼死了。
他就是放不下,忍受不了楚濋的那个坏毛病。忍不住要偷腥的坏毛病。有时候不见得是上了床,可能是和人拉个手,说句情话,都叫童舟受不了。童舟和他吵,砸东西,表现得像个泼妇,楚濋每一次都哄他,口口声声地说最爱他,心里最爱的就是他。
童舟听了就甩他一个巴掌,楚濋就生气了。然后几天不回来。童舟把自己逼到不吃不喝,瘦成竹竿,然后打包东西准备走人。
在他要走的那一刻,楚濋回来了。他的眼泪就没绷住,但是心里还是太难受了,只好哭着说:“楚老师,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那时候,大家对待爱情在乎的东西太不一样,根本是背道而驰。分手是迟早的事情。但现在就能保证一致了吗?
第十章
“嘀嘀!”身后传来急促的喇叭声,童舟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僵硬地说:“先开车......”楚濋的眼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他扭过头继续开车,气场却比之前更冰凉。
童舟心乱如麻,这些时日,他没有联系过楚濋,不代表他不想他。只是他不允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和明镜似地犯贱,所以他一直忍着。
每见一次,心里就摇摆一次,就像一座摆钟,敲一次,他就在心里唾弃一次。
楚濋把车开到了一个公园,他停下车,示意童舟下去。童舟犹豫着解开了安全带,楚濋去买了票,然后去拉他的手腕,被童舟抽了出来。
楚濋的手一下子没了着落,心里也空空的。
“来这里干什么?”童舟并没有往前走,他现在的脑子根本不能抵挡不住任何攻势,但凡对方要兴风作浪,他大概只能一同沉死。
“给你看样东西。”楚濋克制地收回手,转头和他说。童舟抿抿嘴,觉得眉心隐隐作痛,他抬手捏了捏,眉头紧蹩。
“看完就走,好吗?”楚濋的口吻听上去很善解人意,童舟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到到这份上了,他还有的选吗?
这个点的公园已经没什么人了。夏天昼长夜短,楚濋领着童舟拐进了一条道儿,又走过几节石阶,他指了指前面的秋千说:“在那里。”
“你坐一下,等我一会。”童舟见周围没有椅子,只有秋千,就只好坐在了秋千上。秋千已经老化了,荡在上面就能瞥见生锈的钉子,座椅上面的油漆也斑驳了。童舟双手抓着吊绳,坐了一下觉得很别扭,于是重新站了起来。
楚濋蹲在不远处,他用小石头在刨地,童舟不明所以,跟着走过去,他往前凑了凑说:“你在找什么?”
楚濋不答话,继续专心刨地,刨到一半,他把手中的小石头随手一扔,拿出了那个瓶子。”
童舟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东西,楚濋示意他往回走,俩人分别在两个秋千上坐下。
“这是我十七岁的时候给自己写得一封信,当时取了个标题是——给十年后的自己。”
“你都三十二了,才来看?”童舟忍不住吐槽,楚濋听了他的话也跟着笑了,他拔开瓶塞,拿出信整了整说:“这不是想着和你一起看嘛。”
童舟忍不住骂了句神经病,楚濋咳嗽了一声,把信纸摊开一本正经地说:“别闹。”
楚濋那时的字迹就带着一股狂妄的劲儿,字迹虽然潦草,但是其实还挺好看的。童舟歪着头和楚濋一起看。
十年以后的楚濋:
你好!我是十七岁的楚濋。我现在在临意读高三,高三太他妈操蛋了。等高考结束那天,我就要把书全给撕了。
“你很暴躁啊,楚濋。”童舟看到那句脏话笑了出来,这又中二又真实的内心活动竟然出自楚濋之手,童舟也有点意外。
我高考志愿填的是F大的中文系,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算了,要是考不上我就当个作家,整天在家里,有自由,也挺好。
楚濋,我没钱了。姑姑只给供到高中,要是真考上了,大学学费也很贵吧。所以我从高二就开始攒钱了。我周末都会去全家打零工,也会接些商稿赚点钱。哦对了,上个月给杂志社写了一篇散文,他们竟然到现在都没有给我稿费.....才一百块啊,至于吗。
唉,我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了。照理来说这种标题的作文,应该写对未来的期许,构思未来美好的蓝图。但我他妈的做不到啊。我大概是没有未来的吧。
不管怎么样,如果十年后你过得很好,那么祝福你。如果你过得不好,也别太难过了。
信很到这里就结束了,区区也就三百多字,但是看完以后,童舟的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叫他窒息。
童舟没过过穷日子,他爸混归混,钱上倒是从来没有让他操心过。所以,他没有体会过楚濋当时的那种处境。原来他的十七岁,是这样的,不同于同龄人,带点灰败甚至是苦痛。
楚濋其实还真不记得自己当时写了些什么,他就是猛然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做了这么一件中二又矫情的事,想着要不去翻来看看。其实看完了信,他蛮后悔的。这并不是他预期中想呈现给童舟的样子,这比他想象中要卑微地多。
楚濋不是个会把伤口摊给别人看的人。就连顾清影,也从不和他细聊他的家庭、他的遭遇。他表现地总是那么没心没肺,一副不曾留恋人间,断了烟火气的样子。但是内心深处其实是自卑的。
楚濋很懊恼,他把这信胡乱地揉成一团就准备丢,被童舟一把拦住。
“你干嘛!”
“啊呀,要它干什么!”楚濋甚至带点恼羞成怒,童舟一把扯过信,然后抚平,他埋怨地瞪了楚濋一眼说:“不许扔!”
他的手指抚过上面的字,然后把信仔仔细细地折叠好,折成长方形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你干嘛?”这回轮到楚濋发问,童舟站了起来,手叉在裤兜里说:“我拿走了。”
“.....”楚濋难以置信,他伸手去翻童舟的口袋,边翻边说:“不不,你还是还给我!”
“不给就不给!”童舟闪躲,楚濋就去挠他的腰,童舟特别怕痒,他边笑边躲,人都弓了起来。
不知道怎么地,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楚濋把童舟抱在怀里,一只手横着他的后腰,嘴唇贴着他的唇,四目相接,楚濋的眼神落到童舟的嘴唇上,楚濋倾身,吻住了童舟。
童舟往后一撤,却因被楚濋抱着而无法动弹。楚濋吻得专心又小心翼翼,他的嘴唇湿软轻柔,触碰的一瞬间,俩人脑中的那根弦都绷不住了。
童舟张开嘴,楚濋就那么自然地进来了。他的口腔里带点淡淡的烟草味,包裹着童舟,那味道他很熟悉。
楚濋细细地舔舐,手在童舟的背上游走,习惯性地探进衣服里,被童舟咬了下嘴唇。
“嘶....”楚濋叫了声,童舟推他一下把两人分开。
“童童。”楚濋抓住童舟欲抽走的手腕,一把又将他抱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