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板(31)
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酒味——像是把各种酒液混杂在一起,高浓度的酒精混和着香精蒸发在空气中,呈现一种馥郁古怪的气味。
关麟看见一个破碎酒瓶的一角,往前走了两步,就看酒柜大敞着,珍藏其中的红酒白酒洋酒无一例外全被掀倒在地,客厅中央堆满了各种酒瓶,全部是被拦腰打碎,洇湿了地毯,一脚踩下去就能溢出酒浆。
关麟看着这一地狼藉,头都大了,这一柜子的酒存到现在,可比房子还值钱。
——自家弟弟究竟是气到了什么地步,才能丧心病狂干出这种事情?
记得上次关渠发这么大火,还是因为三年前,卫永嘉当着全家人面把他暗恋梁北川的事捅了出来。
那天是中秋节,团圆的日子,大家坐上一张长桌,吃着晚饭,气氛一片和乐。
卫永嘉是个能折腾的,送了一副墨宝,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逗得关驿忠开心。
中途关渠出去接了通电话。
回来之后关渠就沉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但还是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吃着东西。卫永嘉突然说了句什么,大概就是问关渠是不是小情人出事了之类的话,反正不怎么中听。
关渠手里还捏着叉子呢,骤然间凶相毕露,直接一撑桌子翻了过去,一脚踹翻了卫永嘉,要不是有人拦着,就冲关渠那架势,冲上去当场撕了卫永嘉都不是没可能。
到现在为止,给关麟留下心理阴影的两件事——第一是妻子秦爱茹的过肩摔,第二就是自家弟弟中秋节徒手翻桌子那一幕了。
两个人都像是练完铁人八项,可以胸口碎大石。
正想着些有的没的,关麟忽然感到一阵凉意,扭头就看窗户破了个大洞,呼呼往里灌着风,窗帘被吹得飒飒作响——竟然是关渠砸完能砸的还嫌不过瘾,把窗户全砸了。
小关总提着椅子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到客厅里站着的亲哥,掀了下眼皮:“你怎么来了?”
关麟:“怎么回事,发这么大脾气,跟男朋友吵架了?”
关渠踢开地上酒瓶,坐到了沙发上,他右手手心被碎玻璃拉了长长一道,皮肉外翻,不断往外淌着血,神色淡淡:“还好,已经冷静下来了。”
关麟寻思着,自家弟弟这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冷静下来的样子。
关麟:“和梁北川吵架了?”
“没有。”关渠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心,面无表情,“我们直接打起来了。”
连梁北川都打?
别的关麟不敢说,小关总对梁北川那可是搁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随便来个人蹭梁北川一下,关渠都是要下手整治的。梁北川稍微磕着碰着,关渠都要心疼的半死,这回居然直接上手打了,可还得了?
如果说半夜接到夏海昌电话,关麟是惊讶的话,这会儿直接切换到震惊了,他心有余悸看了眼倒地上沾着血的椅子:“…别是把梁北川砸了吧?”
关渠刚想说没有。忽然想到今天梁北川下楼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加上这段日子梁北川没太注意,身体本来就不怎么样。自己当时气昏了脑袋,下手一点也没留情,咬下去那一口甚至直接出了血。
——梁北川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关渠有些慌了,拼命地四处翻找手机,顾不得地毯上玻璃碎片划破手指,终于在沙发底下捞出了自己的手机。
关麟就看见自己一向沉稳的弟弟,神色慌张,刚从沙发下面找出手机,也不管满地的玻璃渣,就那么半跪在地上,手上细细碎碎全是伤口,划开屏幕就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梁北川,一刻不停的拨了过去。
不论多少次拨出去,永远是那机械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手机屏幕上沾满了斑驳血迹,鲜红的颜色逐渐凝固。
关渠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却是一点点红了。
关麟刚想劝他起来,好歹把血先止了。
关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霍然起身,凌晨四点半,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踩着拖鞋就冲了出去:“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去找他!”
第40章 一元复始2
在夏海昌三十几年平平无奇的生活里,大概没有比9102年的第一天更惊心动魄的日子了。
关总进去没多久,小关总冲了出来,还穿着拖鞋,踩出一串沾着红酒的脚印,一把拉开车门径直坐上了副驾,对夏海昌道:“去翰白河!”
翰白河别墅区是梁北川的住处。
夏经理扭头看了眼,就见门把手上一个血红刺目的掌印,车窗上也沾了几滴血,配上外边的呼啸寒风,这大晚上的活像在拍鬼片。
坐在他边上的小关总,手掌和右腿膝盖都流着血,面无表情,脸色惨白堪比惊悚片里的厉鬼,眼睛里却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夏海昌打了个方向,一边把车往外开,一边对自家上司道:“关总,储物箱里有酒精绷带,您要不包扎一下先?”
关渠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满手的伤口,低头看了眼,不以为意嗯了声,将嵌在肉里几片碍事的碎玻璃挑了出去,拿出手机继续给梁北川打电话。
眼前一幕可谓鲜血淋漓,夏海昌只是瞥了一眼,就觉得背后发毛,眼睛直视前方,怎么也不敢再看了。
小关总连续打了几通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已关机。
虽然夏经理心里清楚,关渠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但眼前这一场真的刺到了他的痛觉神经——谁身边坐个满手是血混着玻璃渣的都不会舒服。
夏海昌声音都有点抖:“关总,您还是先包扎一下吧,真的。”
小关总垂了眼,手心的血沾到了手机屏幕上,挡住了梁北川的照片,血迹凝固了一部分,加上他指尖不断往外渗着的鲜红,越擦越花,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想碰碰梁北川,却在对方脸上戳了一个鲜红的指印。
小关总整个眉头都纠在了一起,拿起矿泉水冲洗了伤口,用绷带草草包扎了一圈。做完这一切后,他抽出一张湿巾,把手机屏仔细擦干净了,看到屏幕里面依旧意气风发的梁老板,略微松了一口气。
关渠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了头:“夏海昌,手机给我!”
小关总的喜怒不定让夏经理一头雾水,把手机解锁给了对方。
关渠一刻不停打开拨号页面,打出一串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号码,短暂的空白之后,传来正常拨号的声音。
这个声音比已关机的语音提示更让夏海昌心惊胆战,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小关总被梁北川拉黑了。
狭窄的空间里发动机的轰鸣声被无限放大,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夏经理感觉自己仿佛一条搁浅暴晒的沙丁鱼,瘫倒在热腾腾的沙地上,卡住了脖子,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只能一脚油门加速,驾车一路狂奔,恨不得瞬移到梁老板家门口。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车还没停稳小关总就冲了下去。
夏经理拉了手刹,靠在椅子里,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刚想抽根烟歇歇。塞嘴里,烟头还没点着,往窗户外边一看,打火机惊得差点掉了——
别墅里灯火通明,小关总上前敲门,门打开,卫总穿着睡衣站屋子里,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呢,就那么抬了下巴,表情嘲讽地说了句什么。
卫总还没说完,小关总一拳揍了上去。
夏海昌急忙下车,车门拉开,身子探出去半个,突然迟疑了——他不知道这会儿是该去拉架好呢,还是帮顶头上司打人好呢,仔细想了想,似乎都不太合适,最后把小区保安叫了过来,才把两个人堪堪拉了开来。
两个人都被警卫架住了,卫总挂了彩,小关总倒是全须全尾的。
夏海昌心道,当年卫光烈在的时候,谁见了卫小公子不像祖宗似的供起来,生怕哪里不周到了,谁敢不长眼碰一下,人是打小金贵惯了,自然疏于锻炼。可卫总偏偏没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那点身手撑破了天,动不动就来找关渠的茬,还不是只有挨揍的份么。
方才的混战当中,卫小公子胸口被踹了个鞋印,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人架了开来。
卫永嘉抹了把嘴角的血,表情凶狠:“关渠,你不是最能耐了吗?现在还不是像条丧家之犬!”
自打三年前,发现无法通过言语和卫永嘉正常交流之后,小关总就从来不与他废话——电光石火间,关渠一把挣开警卫,抬起一脚踹上了卫总肚子,不解气又一耳光扇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如此突如其来。
甚至连在场保安都没反应过来,卫小公子就这么被人架在中间,生生挨了一巴掌。
关渠从同到尾,包括扇卫永嘉那一巴掌的时候,始终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只是眼里那股熊熊燃烧着的火苗摇曳数下,逐渐黯淡下去。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保安刚要上来拦,远远赶过来一个穿着便服的胖子,一边小跑着,一边冲他们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都散了吧。”
这一回,小关总坐到了后座。
方才的打斗扯到伤处,伤口开裂,掌心绷带渗出一片血迹。
借着后视镜,夏海昌看见小关总低了头,死死盯手心一个小小的天鹅绒盒子,眼眶一点点红了。
关渠声音沙哑的厉害,刚才那一架打完,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此刻每一个字都说的十分艰难:“海昌,帮我查一下百纳汇生活收购前的管理层,我需要一份详细的人员名单。”
***
梁老板已经不记得一年之内自己这是第几次进医院了。
梁北川捡了个靠窗的地晒太阳,捧着本当年没拜读完的《时间简史》,正晒到一半昏昏欲睡,卫总走了进来。
卫小公子昨天只是撞破了脑袋,今天再见,嘴角也破了,脸颊也肿了。本来卫小公子肤色偏淡,是个唇红齿白的模样,被这么添了几下,乍一看委实惨烈了些。
梁北川是真的挺惊讶:“卫总,您这怎么弄的?”
卫永嘉逆着光,略微虚了眼,并不回答,指了指梁老板一对熊猫眼,反问道:“你又是怎么弄的?”
梁北川想了想,挑了个比较中肯的回答:“我和关渠分手了。”
卫小公子嘴角似乎挑了下,定睛再看时已经没了弧度,凉凉道:“怎么,分个手还打人啊?”
梁北川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小臂上对称的两副牙印,真不知道卫总怎么能顶着这副嘴脸说出这样的话。
下一刻,卫小公子话锋一转:“梁北川,你知道我那辆跑车有多贵吗?”
梁老板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可能是今天太阳不错,连带着梁老板心情也不差,有功夫跟卫永嘉打嘴巴官司:“卫总,你知道我房门有多贵吗?”
卫永嘉:“昨天晚上,我已经找人把门给你换上了……这是什么?”
就看卫小公子直勾勾盯着一处,梁老板顺着视线看过去——桌子上孤零零躺着一支五彩缤纷的波板糖。
梁北川:“棒棒糖。小护士送来的,难道你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