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板(2)
哪怕到了现在回头再看,梁北川还是不得不承认,小关总不愧是多年玩资本游戏出身的,一场控股收购走下来满满都是套路。
当初梁北川为了扩大市场,引进三家风投机构,分别是百纳、海创和致远。
梁北川走的是互联网平台的路子,一家IT企业最值钱的除了电脑就是程序猿,初创资本比起风投的大量资本流入简直少得可怜。最后四方协商签订合同,百纳出资六百万,海创、致远各三百万,梁北川作为创始人占股40%,百纳拿走股权30%,其余两家风投各占15%。
做出这种股权分配就是为了获得足够融资的同时防止恶意收购。有了百纳联合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出资做信用背书,梁北川成功拿到银行贷款,公司发展前景一片大好。
梁北川一心向前扩大发展空间,却没有想到后院失火。梁北川有头脑、有野心,却势单力薄,被百纳旗下的公司垄断了上下游。并且作为最大出资方,百纳掌握公司很大一部分控制权,连带着高管也被关渠来了一通大换血。
一个是被架空的创始人,一个是握有实权的大股东。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创办的公司就要被鸠占鹊巢,梁北川唯一能依靠的是40%股份的表决权。
没想到就在这会儿,海创遭遇了经济危机,百纳联合借机收购了海创风投,在占有公司45%股份的情况下,玩了出脱壳,把梁北川一脚踹出了董事会,连带着梁北川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创业团队给一锅端了。
第3章 被嫌弃的梁北川的一生
凯源创投全名“凯源创业投资基金”,主要投资于新三板和创业板,比起关渠主要做的风投风险要小,主要通过私募进行融资。
说白一点,关渠做风投是给人送钱的,所以走到哪都像财神爷似的给供着;创投基金经理来路演是伸手要钱的,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待遇就没那么好了。
今年经济形势不好,美股跌A股跌,美股涨了A股还是跌。沪指低开低走,往年冲锋陷阵的国家队都无力回天。市场闹钱荒,小关总没打算做那个接盘的中流砥柱,找了个基金经理伸手要钱来了。
梁北川心道:就知道姓关的不会这么好心,大盘都崩成这样了还往外边砸钱,感情是遛人玩儿呢——来这乌泱泱十几家公司最后估计也就意思意思投一个,甚至一个都不投。主要炫耀一下资本的力量。
基金经理是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微胖。他用了二十分钟讲完了凯源创投的概况,底下稀稀拉拉没什么反应。轮到关渠上台。
小关总不废话,直入主题:“今天就是请各位介绍一下公司发展大致情况、融资方向,交流为主。有哪位想说上台即可,我就不耽误诸位时间了。”
关渠还没放下话筒,前边有人站起来问他:“IT行业存在大量泡沫,现在股市崩盘,是不是意味着IT泡面在破裂,是否应当考虑及时撤资?”
“IT业存在泡沫是公认的事实。可看行业整体数据,虽然跌了却跑赢了大盘。”关渠挑了眉毛,身体略微前倾,“IT行业泡沫大?泡沫大又怎么样,只要有人接盘,泡沫就能持续。长期来看所有产业都存在泡沫,有投机就会有泡沫。IT泡沫维持了十几年,在这个泡沫破掉之前我们就能大赚一笔!”
用梁北川老中年的话来说,小关总这思维就是“有点左了”。
关渠投资理念是标准的激进派。这也是梁北川跟人不对付的原因。
关渠喜欢冒险,本来搞风险投资十个项目九个都是赔,小关总不在意把人家公司当试验田玩,只要能撑到IPO上市就大赚一笔,撤了资才不管什么历史遗留问题。
可梁北川搞企业是想再活五百年,好家伙一上市就死,跟皮包公司有什么区别。
之后又上了几个创始人乱七八糟介绍了一堆,梁北川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撑到路演结束,跟先前联系的投资机构老总约在隔壁见面聊了聊。
机器人梁北川介绍完公司,对面老总就开始跟他打太极。说了半天大意就是你穷我也穷,大家都穷疯了。但我知道你有前途,投资可以,咱们股权对半开,成本溢价来折合。
梁北川,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婉言谢绝了对方。
回到公司快七点了,程序员们依旧兢兢业业在加班。梁老板大发慈悲请一屋程序员吃了大排档。
吃完饭九点半,美股开盘。但没有钱的梁老板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老中年毕竟不像小年轻,吃多了会有啤酒肚,三高也时不时冒出个头。梁北川虽然没钱,但有一颗妄图长命百岁的心,转头去了健身房。
梁北川换完衣服,刚踩上跑步机,还没来得及热身,转头就见到了关渠。
冤家路窄。
小关总刚跑完五公里,额头上细细密密一层汗珠,转头见着边上的人也有点惊讶。梁北川不说话,关渠就屈尊纡贵跟他搭话:“梁总,好久不见。”
难为小关总还记得这位被他鸠占鹊巢,最后一脚踢出董事会的创业家梁北川。
梁北川皮笑肉不笑:“小关总也来这里健身。”
关渠:“我的命比较值钱。”
梁北川:“???”
为什么他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鬼话,这一开口不到三句代沟就来了。
关渠下一句:“我一天交的税比你公司全年利润总和还多。”
梁北川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资本的力量面前一切废话都成了狗屁。
关渠擦完汗在一边喝水。仰头的时候露出修长的脖颈,运动服下的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就充满力量。
梁北川再次感叹年轻真好。
梁北川:“小关总今天落了地就去赶路演,也不歇歇。”
“副总给安排的,我不知道下午你也来了。”关渠顿了顿,目光跟着投了过来,“还在做创业?”
简直是明知故问,梁北川他不搞创业去路演凑什么热闹。
见梁北川没动静,关渠自己继续说了下去:“缺融资的话可以找我,今年我手里还剩三千万决策额,我们可以聊聊。”
梁北川想潇洒拒绝,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话到嘴边就像卡了壳,噎在一半死活说不出来。
俗话说一分钱难道英雄好汉,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俗话还说,有钱不赚王八蛋。
前脚被骗得底裤不剩,后脚屈于资本恶势力的梁北川,按捺不住心底那点贪婪,动摇了:“……让我考虑一下。”
关渠颔首:“你慢慢考虑,有意向联系我助理。”
小关总挥一挥衣袖潇洒走了。留下梁北川一个人站跑步机上内心翻江倒海,一会儿贪婪压倒理智,一会儿理智压倒贪婪。
在做投资这块上,关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时不时就要敲诈人一笔。
但是这个流氓他有钱。
并且在大部分金融机构眼里,流氓不是流氓,还是一家有着AAA级工商信用评级的高信誉企业。
有凯源资本做信用背书,梁北川还能从银行拿到五百万无抵押贷款。
贫穷的梁老板蠢蠢欲动。
第4章 My Love1
A股崩盘,两市双双跳水,哀鸿遍野之际出了个炒股的百万富翁。散户纷纷前来讨教投资经验。
百万富翁语重心长:“我原本是个千万富翁。”
年初以来,上证综指蒸发四万亿,基本炒股的都穷了。
梁北川这种不炒股的,莫名其妙也穷了。
贫富是有差距的,富的时候只有少数人富;可社会也是公平的,穷的时候大家一起穷。
“梁总早上好。”
“早上好。来挺早都。”
跟程序员打完招呼,梁老板走进办公室,泡了杯枸杞,打开电脑处理昨天累积下的工作。
梁北川很发愁。
股市不景气,公司市值一蒸发,大老板和他的公司就穷了;老板一穷,就搞裁员减薪,然后大家就都穷了;所有人都穷了,就没人愿意为辣鸡游戏氪金;没有人氪金,梁北川就穷了。没了氪金的营业流水,银行信贷就不好拿。信贷拿不到的结果就是公司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财务危机。
概括总结来说就是,梁北川他现在穷爆了。
难不成真要像许文那小子说的第三次创业失败?他梁北川怕自己这一把年纪了受不了刺激啊。
梁北川想到头秃也没能想到解决办法,一筹莫展之际,看到通讯录里小关总的名字。
备注是关小祖宗。
算来梁北川上一次这么和关渠心平气和的聊天,还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会儿关渠还在百纳风投,“汇生活”还是梁北川的汇生活,CJ还有一年才上市。关渠虽然不差钱,却没到现在财务自由、一天交税顶梁北川苦干三年的地步,生活还带点小资情调。
那会儿梁北川一心做事业,为了打通上游,全国各地到处跑,基本一个月三十天二十天不在B市。回来要跟下游企业总经理联系,末了还得给小关总做报告。
年轻时候的小关总浑身上下都是资产阶级惯出来的臭毛病,对生活水平要求奇高,听工作报告选在一家法国餐厅,还让助理包了场。
偌大一家餐厅,只有两个客人。
风尘仆仆的梁北川下了飞机一路打车赶到地方,扛着笔记本推门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
这矫情劲儿让老中年梁北川有点猝不及防。
周围空空荡荡,能清楚听到刀叉碰上盘子的声音。梁北川没吃午饭就赶过来,这会儿饿得胃都抽抽,面对小关总愣是食不甘味,从头到尾没吃什么。
关渠低着头,目光却时不时飘过来。
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大股东都坐那不动如山,梁北川也不好饭桌上瞎逼逼。
等关渠终于吃完,慢悠悠擦了手。才不紧不慢开口说要送梁北川一首曲子。
梁北川扯出一个笑,客气道:“难得小关总有这份情调,洗耳恭听。”
关渠看着他,跟着绽开一个笑来。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连续数日各种出差跑业务的梁老板再创记录——三天睡了不到仨小时,能走到关渠面前全凭□□吊着一条狗命,指望着说完正经事赶紧滚蛋回家睡觉,没想到这位资本家要跟他聊艺术。
梁北川撑着眼皮,目送关渠走到了中央那架银白色的三角钢琴前。基本小关总刚坐下,按下第一个键,下一秒梁北川握着叉子就不省人事了。
最后梁北川也没能知道那天关渠弹得究竟是什么一首曲子。
关渠难得和颜悦色了一回,估计是被梁北川不配合的态度惹恼了。三个月后董事会上再见面,二人就因为商业理念不和大吵了一架。
梁老板捧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红枣茶,胃里总算有了着落。
做风投的小关总是流氓,做风投的□□都是流氓。
既然都是流氓,不如找个熟悉点的流氓,心里也好有点底。
三天后,梁北川和关渠约在凯源写字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写字楼位于CBD核心地段,市场不景气,夹着公文包的精英们行走速度从1.5倍速成了0.8倍速。
梁北川到的时候关渠已经坐下了,正在看股票。
梁北川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关渠对面坐了:“小关总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