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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宇宙的中心(36)

作者:吃素 时间:2019-01-15 11:54 标签:女装 土味


爱丽丝唯一的活动范围只有家,没有出过一次大门,没有上过一天学念过一天书。像一朵终生见不到阳光的小花,在角落绽放,然后枯萎,静悄悄地,没有人知晓。

蓝眼,棕色卷发,爱丽丝长得像个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姑娘。性格跟关乐花很像,有点内向,害羞,天真爱幻想。关藏给她讲《爱丽丝梦游仙境》《海的女儿》,她就能跟关乐花做一整天的梦。马千家跟她相处了两年,爱丽丝八岁时的一天,关藏跟他说:“马叔,爱丽丝没有呼吸了。”

小小的棺木化为灰烬,在那之后不久,马千家和关藏又送走了关乐花。将母女俩的骨灰葬在了一处。

“一辈子没有得到过一次全面的治疗,她的心脏坚持到八岁,已经算是个奇迹了。”马千家揩了下眼角,似乎并不想回忆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以后你跟关藏打听去,反正他什么都告诉你。”

严恪己噌地站起来,踢开了椅子。

“那么关藏确实因为他外公失去了母亲和妹妹——所以你更应该告诉我他外公在哪儿!”

“你觉得关藏会去杀他外公?!为什么?为了谁?为了你?之前关你打你的时候不杀,现在杀?!”马千家吼道,“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

严恪己笑了,“马千家,你是不是个傻B。关藏他妈的是为了你!是因为你出了可疑的车祸差点儿没命!”

“啊?”

“你啊个屁,你当他是半个儿子,可他把你当成唯一的爸爸!你之前说要走,难道没看到他都要哭出来了吗?”

“能做到完全隐藏一个孩子八年,我不得不说,外公您真的花了很大力气。”关藏说。

关静园睁开了眼睛,有一边已经不太好使。说道:“你恨外公。”

关藏倒有些犯难,“恨吗?我也不知道。现在连接着我和您的,是外婆,妈妈和爱丽丝的死——有,且只有这个。深重紧密,比血缘还无法割裂。”

“外公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好好的,关达应该都是你的。”关静园缓缓地说,他似乎累了,口水顺着他歪斜的嘴角淌下来,关藏仔细地帮他擦掉,注视着他的眼睛。

“妈妈不在了,爱丽丝不在了,我要关达做什么。”药水在输液器中一点点下落,关藏出神地看着它的轨迹。“我看到您在妈妈面前哭的时候,就决定为您好好准备一个葬礼,等到合适的时候,送您去跟妈妈见面,‘对不起’这句话,您可以当面跟她说。

“我也许不是那么恨您,但如果您死了,我会非常开心。”

关静园的呼吸急促起来,却什么都没说。

“即使您阻止我跟恪己在一起,我也没想过把这个时间提前。当然,如果恪己因您而死,那么我会毫不犹豫杀掉所有我认为该死的人,”关藏视线逐渐朝下,落在关静园的手背上,又抬头看他外公,露出遗憾的笑:“可您再怎么样,也不该动马叔啊。”

药袋即将干瘪,关藏关掉阀门,换了一瓶药。

“你以为他听到你让他跟我私奔,他会欢欢喜喜地走吗?因为你还在呀马千家!你跟他相处了十几年,都看不出来你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吗?!”严恪己不管不顾地朝他大吼,“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我,是你!”

“这都是你的猜测,或许言过其实了……”

“给老子地址,别他妈磨叽!”严恪己不耐烦地骂了一句粗话,揪起了他病号服的领子:“你一辈子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以为关藏也跟你一样?!”

严恪己像一道风刮了出去,焦灼和悲伤化成乌云,将马千家团团围绕。“不会的,这孩子……没那么喜欢我。”他跟自己讲。“我,我老看着他,还管着他。”他开始给关藏打电话,一次接一次地打。没人接。马千家四处环顾,却只能看到白色的墙壁。他将手掌按在心口上,憋闷到无法呼吸。

“马叔,妈妈不在了,你会走吗?”送走关乐花之后,关藏曾这样问他。

“我不走,我答应你妈妈了,我要陪着你。”

关藏没有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我在这世上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也包括你,马叔。”

“——怎么会呢,我最信任马叔啊。”

“我以为马叔会理解我的。”

马千家单手捂着脸,拼命地去捶自己那条不能动的腿,如一头困兽,绝望呼号。

严恪己没来过特需病房,从住院部下了车,要穿过好几道走廊。他脱了高跟鞋,奔跑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我是想给他一点警告,但还没动手,只是回收了电脑。毕竟他背着我去见了那个记者,又因为你妈妈对我怀恨在心。”关静园说。“车祸是个意外。”

关藏笑一笑,“不重要,您总会动手的,不是吗?”他把手指放在输液器阀门上。“除了外婆,每一个家人离去的时候,我都陪着他——包括父亲。我听着他叫我的名字,一点点衰弱,直至无声,我想这是作为家人应该做的。”

关静园看着他的外孙,只是看着,不言语,不挣扎,愤怒和悲伤都在他歪斜的面容上消退了。祖孙俩看进对方的眼里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看见女儿嫁人,看见关藏刚出生,软乎乎的小手攥着他的食指;看见小时候的关乐花,蹦蹦跳跳,穿着小花棉袄,梳着他笨手笨脚编出来的羊角辫;他看见年轻的关怡,从刚开动的火车上跳下来,扑向他怀里。

而他看见葬礼上那有些陌生的外婆的照片,那是不久前从铁栅栏里伸出手,抓着他问“小孩小孩,你认识我吗”的老太太;他看见那些工人们戴着白花参加父亲的告别仪式,交头接耳;他看见爱丽丝要自己给她讲故事,闭上了眼睛,看见妈妈守着妹妹没有呼吸的身体,不愿离去;他看见妈妈的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的:“妈妈不会离开你。”

他看见工厂倒闭,以前的高级技工在街上蹬三轮车,他的退休金和积蓄将成为关家唯一的收入来源;他看见干部来宣讲,商铺老板们窃窃私语,拿不定主意,合不合营?求不求个进步?合营是不是什么都没了?不合会不会被打倒?他看见hong卫兵砸那些资本家的门,批斗,一夜之间,老朋友老对手们死了好几个。

而他看见外公跟母亲说,“他改了,再跟他好好过日子,生个孩子吧”;他看见外公要遗弃爱丽丝,毫无动容的脸孔;他看见外公对父亲的疼爱超过了自己的女儿;他看见父亲沉默而凶狠的脸,说他“长得不像我,到底是谁的种”。

他们各自看见自己的人生,没有对错,不论对错。最后的悲喜,也无关对错,如永不相交的轨迹,从不相通,各自飞散。

“关藏!你在吗?关藏!”

拍门声与叫嚷将两个灵魂拉回现实。关静园看见他的外孙,突然地惊惶,像个小孩子,手足无措:“哎……怎么会呢……怎么办呢?完了,他要生气了。”

“cao你妈,放开我!我他妈找人!”

保安来了,外面起了争执,扭打起来。特需病房跟干部病房一样,不是一般人能住的。深更半夜,闯来个来者不善的陌生人,出事了医院怎么交代。

关藏盯着门,喃喃地说:“恪己——”

严恪己不是软柿子,你拦我我就骂你,你骂我我就打你——打不打得过,先打了再说。手脚并用,高跟鞋当武器,俩保安弄不过他,拿对讲机叫人,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是来找我的,误会了。”关藏打开了门,说道。严恪己一脚把他踹进屋里,锁上了门。一室一厅的高级病房,客厅沙发上躺着一个女人,睡着了,呼吸均匀;卧室轮椅上的老头子,歪着头,浑浊的眼睛正盯着他。都还活着。

关藏站在一边,捂着被他踹了一脚的肚子。

严恪己假发早就没了,平头,大圆耳坠被扯掉一个,两手抓着自己的高跟鞋,跟保安打仗打到鼻子,鼻血流到嘴里,他“呸”地吐了一口,拿手背擦了一下,血抹在人中上。

“恪己……”

严恪己冲过来给了关藏一拳,关藏跌在地上,严恪己跳起来骑在他身上拿鞋尖抵着他的喉咙:“你他妈答应过我什么?!说过的话当放屁吗?!”

关藏又一次看见了,烧在严恪己的眼睛里,火一样的箭。

那箭射穿了他的心脏,让他死了,又新生。

第四十九章

关藏被打得嘴角开裂,怔怔地盯着他。关静园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吼道:“你敢打我外孙!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给我闭嘴,老几把登!”严恪己举起手里的高跟鞋,指着关静园:“我想怎么揍你外孙就怎么揍!管得着吗?!”骂完又低头恶狠狠地盯着关藏,“答应过我什么!给我重复一遍!”

气得关静园呜噜呜噜地不知道在骂什么,轮椅现在是手动模式,他推不动。

“只要你在的一天,我绝不因自己的情绪而杀人,为了你也不会。”

“大点声!”

关藏就大点声,再大点声,重复了三遍。

“那你今天在干吗?现在几点了?沙发上的又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你们祖孙俩叙旧!是不是想跟我玩‘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马叔’这种文字游戏?!”严恪己搜他所有衣兜,发现了一支空了的注射器。把关藏揍得眼镜都飞了,掉在地上镜片裂开。

关藏动动嘴唇,牙齿上都是血,低声地说:“对不起,我不会了。”又颇为心虚地补充道:“而且还没有呢。”

“别他妈跟我说这些车轱辘话!是不是想惹我生气?!”

“没有,对不起。”关藏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遍遍说对不起,说你不要生气,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关静园徒然地看着,这一场同自己有关,又同自己无关的罪与罚。看他无法掌控的外孙,身心都奉献给一个他瞧不起的破烂,信仰了一个泥沼里肮脏的神。

他永远失去了他的外孙。或许他早就失去了他的外孙,从关乐花开始,从爱丽丝开始,从任何一个他认为自己做了最优选择的时刻开始。

关静园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中毫无波澜。

严恪己骂够了打够了,站起来踢关藏:“给你马叔打电话!”自己穿上鞋,四处找外套:“我貂呢?”开门在门口找见了,捡起来拍打拍打,披身上。

关藏找到眼镜戴上,走向关静园,从碎裂的镜片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刚换好的药瓶从点滴架上摘下来,松开了手。药水和玻璃碎片淌了一地。

“再见,外公。”

下雪了,细细的一层铺在路上,像可口的糖霜,又像腌渍的咸盐。严恪己和关藏的脚印,踏过这糖与盐,寂静无声。

严恪己一回身,又想要骂关藏什么,刚一张嘴又闭上了,停了一会儿,问:“哭什么?”

关藏摇摇头,说:“不知道。”自己觉着奇怪似的,皱起眉头来,手指在眼睛底下抹了一下。泪水依然从他不解的眼睛里淌出来,滑过脸颊,带给他陌生的触感。

严恪己并不给他擦,问道:“难过吗?”

“不,一点也不,反而有点高兴。”

“神经病,”严恪己说,“哭几次就习惯了。”说完继续往前走,在路边打车:“哎,也别太习惯。”鼻血又往下淌,他不耐烦地抹去。“你高兴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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