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之春(13)
作者:魏丛良
时间:2018-12-17 20:06
标签:兄弟 年上
…………
温泉山庄是向之暨的一个朋友开的,当初开张的时候特意请向之暨去玩了几天,既然决定了要过去,向之暨就提前打了个电话,让人先准备好。
抵达时快要七点,车上的小饼干已经都被向之暨吃完了,下了车,侍应生过来替他把车去停好,林鹿走在他身边,便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个男人。
向之暨快步走过去,笑着说:“你怎么一点没变?”
“哈哈,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自己,也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向之暨摇着头,“不一样了。”他说着,伸长了手把边上的林鹿给圈了过来,介绍道:“这是林鹿。”
又听向之暨说:“白旭和我一个大学的。”
林鹿轻声说:“你好。”白旭笑了笑,回应了一声。
晚饭吃的是鱼头汤、土豆炖鸡肉、糖醋小排另外几个时令蔬菜都是山庄里现摘现烧的,林鹿应该也是饿了,吃的比平时多了些。
向之暨倒了点酒喝,听白旭说着近几年的事,毕业之后两个人就很少见了,平时也不常联系,不过大学里的朋友就是这样,就算是没怎么联系,可想起来时,就似乎一下子回到了读书的时候,青春回忆就在眼前,旷过的课挂了的科,鸡飞狗跳的大学时光,让人发笑回味。
林鹿没有这么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因为拮据,下了课还要马不停蹄去兼职,这会儿听着向之暨说起他的生活,他便觉得很有意思。
不知不觉喝的有些多,向之暨手肘靠着桌子,撑着下巴,外头打量着林鹿。
在白旭的注视下,向之暨像是多动症儿童,用手时不时戳弄着林鹿的手臂,林鹿拨开他的手,看了白旭一眼,尴尬的笑了笑。
白旭拿着小酒盅晃了晃,带着兴味打量着林鹿,他问:“你是向之暨的男朋友?”
林鹿咳了一声,连忙捂住嘴,背过身去。
这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了,他的脸发烫,咳了好一会儿,慢吞吞转过身。
他看了一眼边上半醉的向之暨,摇了摇头,刚要开口时,又顿了顿,话到了嘴里变成了另外四个字,林鹿小声道:“我喜欢他。”
那四个字轻飘飘的散开,白旭眉头微挑。
向之暨迷迷瞪瞪睁开眼,突然凑过去,一股酒气弥漫在林鹿鼻尖,他伸出手,捏了捏林鹿滚烫的脸颊,半眯着眼,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林鹿快被吓傻了,缩着脖子,僵硬摇头,向之暨鼻子出气,是喝醉的模样,像只翻开肚皮晒着太阳的大猫,在泥巴地里翻滚。
白旭在边上笑,他拿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对林鹿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太好玩了。”
向之暨把脑袋磕在林鹿肩膀上,听到白旭的声音,歪过头,嘴唇摩擦过林鹿的脖颈,温软湿漉漉的一下子,林鹿一震,就听到向之暨微哑的声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
说了什么其实根本没在意,精神根本无法集中,只能感觉到那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半截身体都麻了,他深吸一口气,拉住了向之暨的手臂,在白旭带着笑意的目光下,林鹿磕磕巴巴说:“他好像有些醉了,我……我先带他回去。”
客房距离餐厅不远,但过去的时候要经过一段小桥,向之暨挂在林鹿身上,可怜的鹿仔扶着比他高了大头的向之暨,跌跌撞撞走着。
白旭在前头给他们带路,经过桥面的时候,他还特意提醒道:“刚下了雨,地上有些滑,你扶着他走慢些。”
林鹿应声点头,向之暨“唔”了一声,手臂圈在林鹿的脖子上,一阵凉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突然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四周,扯了一下林鹿。
林鹿一顿,没有丝毫准备,脚踩着湿漉漉的石板地,踉跄一下,身体往后跌。
酒精作用下,向之暨的反应慢了半拍,伸手接住他,林鹿撞进他的怀里,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向之暨的身体也往后倒去,小腿无力,没有丝毫防备,双手圈住林鹿,自己的身体往后倒去。
白旭就听“噗通”两声,回过头时,身后刚才还互相搀扶着一堆难兄难弟已经掉到了水里。
向之暨不会游泳,且因为小时候的事故,还特别怕水,掉进水里的时候,冰冷裹体,流水没过头顶,喝醉的大脑无法迅速思考,双手拍打水面,疾呼救命。
白旭皱着眉,慢吞吞走到石桥边,他蹲了下来,低头看着向之暨。
边上林鹿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水渍,一脸尴尬,他拉住向之暨的手臂,把那正在挣扎的人给轻轻抱住拽出了水面。
向之暨站了起来,身上湿漉漉的,他迷茫的看向四周,目光落在林鹿脸上。
边上是白旭不加丝毫掩饰的嘲笑,“向之暨你怎么还那么怕水?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水也就你小腿那么高,你喊什么救命啊?”
向之暨酒醒了,抬起手捂着脸,林鹿抿着嘴,他轻轻拽了一下向之暨的手臂,艰难忍笑道:“走吧……我们上去。”
向之暨已经不会说话了,低着头,乖乖地任由林鹿牵着自己上岸。
上了岸,白旭还在笑,向之暨一个人沉着眉,快步走着。
到了客房,关上了门,白旭的笑声终于消停了。
白旭给他们安排的是大套房,一共两间房还带着客厅,先去洗了澡,林鹿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向之暨已经坐在了客厅沙发里。
他在向之暨身边坐下,见向之暨表情郁郁,便问:“怎么了?”
向之暨蹙着眉,把手里泡了水的照片给他看,“我把我弟的照片夹在了手机壳里,刚才掉进水里,手机倒是没坏,照片却模糊了。”
“给我看看。”
林鹿说着,向之暨把那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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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被吹风机烘干了的照片,泛着黄,皱巴巴卷在了一起。
林鹿小心翼翼捏着一角,低头看去,目光落在那团模糊上,半张脸被黄斑遮盖住了,可不难分辨,相处了二十年的人,只是单单露出一角,便能……便能一眼认出。
“这张照片是你弟弟和谁一起拍的?”
林鹿没抬头,他小声问着,向之暨没有留心他的异样,回答道:“是我弟和他的养父。”
“养父?”林鹿轻轻吸了口气,嘴唇小幅度抖着,他不敢去深想,觉得这实在是太过荒谬,只挣扎了一番,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养父的?”
“当地的人说的,据说我弟是被这个渔民捞起来的,不过这之后没多久,他们就搬走了。”向之暨叹了一口气,他用手捂着脑袋,一脸头疼,“我现在是想找也找不到,这仅剩下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林鹿不语,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僵硬的杵着,隔了片刻,向之暨侧头看他,皱眉道:“小鹿,你怎么了?”
他伸手去碰林鹿,却见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丢开那张照片,他往后退开,向之暨站起来,眉头轻蹙。
林鹿心里乱成了一团,是不敢置信和惊疑不定,觉得这是假的,可照片上的人的的确确是他的父亲,却在向之暨嘴里成了他的养父。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着掉在地上的泛黄相纸,吞咽唾沫,皮肤发凉发冷,林鹿抬起手,拂开向之暨递过来的手,他说:“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晕,我想回去休息,你……你也早点睡吧。”
他说着,便转过身,像是逃一般,逃窜出向之暨的视线里,拉开那扇门,把自己关了进去。
向之暨拧着眉,脸上神色沉沉,心像是在外太空,在真空状态下,一寸寸收紧。
他有些不放心,走到门口,轻敲了几下,“小鹿,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有些累了。”
向之暨摸不着头脑,他停顿了几秒,随后说:“那你先休息吧,明天?明天我们……”
话还未说完,林鹿便说:“我先睡了。”
向之暨用手摸着鼻子,无奈道:“那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随着向之暨说完,林鹿从床上坐起来,他盯着门口,咬着下唇,摸出手机,点开了屏幕后,林鹿翻出他从前与父亲的合照,一张张翻过,。
情绪在心中沉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机里的照片已经被删去了大半。
第二天,向之暨来叫他起床,林鹿缩在被子里,听到敲门声,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拧开门,林鹿没有抬头,恹恹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再睡一会儿。”
“你怎么了?发烧了吗?”向之暨伸出手去碰林鹿的额头,林鹿一愣,随即后退,向之暨的手尴尬停留在半空,他们相互看着,林鹿皱起眉头,加重了语气,“我说了我没事。”
在向之暨看来,是莫名其妙的怒意,不过他没生气,只是把这当做小孩子的起床气,他说:“那你再睡会儿,不过下午我们要去泡温泉,是山上的温泉,很有意思的。”
“我不想去了。”
向之暨一愣,问:“为什么?”
在久久沉默后,林鹿抬起头,眼眶在不知不觉里湿了,他喉咙里全都是酸涩,他对向之暨说:“我……我想回家。”
他必须回去,他不大能接受就因为一张照片而判定自己的过去否定现在,也因为这张照片而心烦意乱,他得回去确认。
可这件事,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去做。
他能感觉到他和向之暨之间原本轻松的气氛沉淀下来,林鹿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有多蛮横无理矫情放纵,可他没办法,在沉默了片刻后,向之暨说:“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
向之暨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我开车送你去车站。”
短暂的还未开始的温泉旅行在兵荒马乱失措的心悸里结束,向之暨把他送到列车站,从这里回到林鹿老家有一班直通车,林鹿去买车票。
向之暨远远看着他,他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被莫名其妙拉开,他皱起眉,走到外头,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满心的烦乱。
林鹿买好了车票,朝他走去,向之暨把刚抽了几口的烟掐灭丢进垃圾桶里,他低头看着林鹿,瞥见他手里的车票,抿着嘴问:“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回去吗?”
林鹿低下头,瞧着自己的鞋尖,他说:“从小到大我都是和我父亲相依为命,前年他癌症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也没了,但……昨天晚上,我知道了一件事,虽然很荒谬,可我得去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就会多出一个亲人。”或者说,失去一个爱人。
林鹿的声音低低弱弱,让人听着一点都察觉不出他又可能多出一个亲人的喜悦,反倒是叫人觉得难受,向之暨问:“真的不用我陪?”
“真的不用,这件事我想自己去看看,其实我……不大相信。”
与向之暨说了几句话后,林鹿听到广播里的声音,便要进去,向之暨拉了一下他的手臂,林鹿扭头,向之暨笑着问:“你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亲戚不会是什么亿万富翁吧?”
林鹿扯开嘴角,对他说:“有可能。”
向之暨皱起眉,他站在原地,看着林鹿过检,走进了熙熙攘攘的车站大厅,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他抬起头,看到车站牌子上跳跃出的行程数据,目光定焦在那个熟悉的地名上,向之暨愣住了。
其实让林鹿觉得奇怪的是,他和父亲并不是如向之暨所说的那般从小镇搬走,而是一直定居在那里,和街坊邻居的关系也很好,每到过年,左邻右舍都会多做出一份的菜,给他们父子俩送来,父亲离世时,邻居阿姨也都帮了不少的忙。
他靠在车上,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景色,从绿意葱茏到荒芜的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