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如梦(20)
“我不走。”声名显赫的秦先生也轴起来,半身湿透受尽打骂也固执的呆着不肯走。
“秦总, 病人身后事也需要人操持,谭先生情绪不稳定根本做不了这些,您可以跟我出去吗。”医生换了种方式劝。
秦枭的眼神动了动,看了看红了眼睛怒目而视他的谭安毅终于转身出去了。
……
蒋美娇的身后事秦枭安排了非常铺张的模式,墓地选在了当地最贵的风水宝地,形式也是极尽铺张。
可那些都没用着,他费心准备的一切都没用的着。
看起来全线崩溃打不起精神的谭安毅还是强撑着操持了这一切,他拒绝了所有来自于秦枭的帮助。葬礼形式简单,宾客也不多。
他们母子本来在深圳亲属就孤身两人,仪式办起来自然无甚多人。
不是天价墓地,但是离家很近,很方便谭安毅去看她那孤苦无依的母亲。
秦枭还是不识趣的出现,当日有母亲的娘家人从安徽赶来,谭安毅忽视了那个一直站在暗处的男人,他找来帮他迎来送往宾客的人是康海,整体来讲送蒋美娇的最后一程还算顺利。
孝子谢礼时,谭安毅打着精神对每一个前来让他节哀的人鞠躬。他全程无话,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哀痛欲绝。
他们私下议论,这种单亲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最是孝顺。只留谭安毅一个人那该是怎样的伤心。
谭安毅的舅舅是数十年来第一次进城,长期劳作的他看起来已经是个老人。那双苍老布满老茧的手摸着谭安毅的肩膀,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他用带着乡音的声音跟谭安毅说:“我命苦的妹妹啊,留下她可怜的儿子就走了——”
那乡音是蒋美娇日常中偶尔会露出来的,谭安毅听了,略低下头,忍住泪意。
*
黄昏时,天空里的云呈现出绮丽的红,生生的带了些凄艳的色彩。
葬礼结束送走众人的谭安毅并没有回家,他自己开车缓缓而行,没告诉任何人他要去哪里。
秦枭一直跟着他。
谭安毅的车走的很慢,在人群中走走停停,遇到红灯更是会很久反应不过来,常常被后面的车滴了才往前走。
不多时,他到了一个闹市步行街。
他开门下车,秦枭晚了一步也跟上。谭安毅在人群中穿行,身形在黑压压的喧闹人群里忽隐忽现。秦枭很想快点跟上,可人群冲的他几乎是离谭安毅越来越远。
这就像他失败的这么多年,总想紧紧抓住谭安毅,可他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终于,谭安毅在一家店门口停住了脚步,像个寻常的客人一样推门而入。
秦枭抬头看,【雁南飞燕窝】的门牌跃然眼前。
秦枭记得这家店,蒋美娇最初吃这家燕窝还是他送的。他为了讨好蒋美娇,让助理一次定一年的量,让蒋美娇吃完了来取就好。
秦枭推门,看到了谭安毅正在跟服务生说话。看了他进来,谭安毅只淡淡的撇了一眼就继续回答服务生的话。
“对,蒋美娇,一提就好。”他一切如常,全然看不出他要给带燕窝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这个一提大概是吃一个月,您拿好,这提领了之后还有六提。”服务生忙碌了一会,拿出单据让他签字。
谭安毅边低眉签字边说:“嗯,她上一提这两天吃完,所以一直催我快领了晚上带回家,我出门的时候她说了好几遍……”
谭安毅自顾自的说,服务生都讶异他为什么说的这么详细。
门口的秦枭顿住,他记得出事那天晚上他绑住谭安毅之前,谭安毅说还要回家。
那时他被嫉妒冲击的失去了理智,如果他那时候能冷静一点,理解他一点。
或者能跟他一起回家,事情恐怕都不会到这一步。
在他的失神中,谭安毅已经转身。他手里提了燕窝,像是没看到秦枭一样去推门出去。
“安毅。”秦枭追出去,看到的却是他又涌入人群的身影。
秦枭伸出手,却连谭安毅的一片影子都没抓住。
直至车前他才追到谭安毅,他站的离谭安毅有几步远,眼神挣扎的看着谭安毅。这次的谭安毅没有让他滚,他把那提燕窝放到了副驾驶关门。带着思考的神色缓步往这边来一点,斜倚在车上。
秦枭知道,这是终于要说起自己的事情了。
谭安毅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对一切负责,他不会不明不白结束。
更何况自己是和他好了十几年的恋人。
“安毅……”是秦枭先喊的他,向着谭安毅走了两步,他希望谭安毅不要说他不愿意接受的话。
黄昏那绮丽的光笼罩着大地,谭安毅被笼罩的暖暖的,那五官映在秦枭眼里有种惊心的清俊和温暖,他那温柔惯了的神情也没有这多日以来的厌恶与反感。
这是闹市,品貌非凡的两个男人相对而立,吸引了不少过路人回头看。尤其一人面色平淡的倚在车上,另一人神情迫切而慌张。哪怕只是匆匆略过一眼也能窥见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和非同一般的气场。
谭安毅随意的倚在车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修长的手指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秦枭皱眉,他最不喜欢谭安毅抽烟喝酒,因为蒋美娇身体不好的原因,他总是不愿意谭安毅也有这样那样伤害身体的习惯和行为。
谭安毅也一直做的很好,明明很爱抽烟,烟的味道也能慰藉他,他总是能根据爱人的喜好控制调整,就算是点着,也只是夹在手指间,从没有抽过一口。
可这时,他把烟叼在了嘴里。
然后他摸到了打火机,姿势熟稔的点着,然后如同一个瘾君子一般,狠狠的吸了一口。
“咳咳咳——”可多年不抽烟,身体根本适应不了烟的炝,那令他会有些安定的味道冲的他鼻腔发麻,眼睛发热。
青色的烟升腾起来,笼罩的谭安毅面目不清。他隔了好久才停住咳嗽,等略略稳住,隔着那青色的烟雾,他的声音传出来。
“秦枭,我们俩分手。从此一别两宽,只望后半生不再有纠葛。”
秦枭还站在那,神色消糜的看着谭安毅那并不清楚的五官。
良久,他忽然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你早就想这样了,现在总算是无牵无挂再也没能束缚住你东西。”
谭安毅没有回应秦枭,他抽了一口烟,吐出青色烟雾。然后他把烟拿下来修长的手指随意的夹着。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他再也没有跟秦枭说一句话的兴致。
在那种凄艳的晚霞中,在秦枭的眼里,他干净利落的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绝尘而去。
秦枭那残忍的笑须臾间敛尽,他对着那在晚霞中走的毫无留恋的车开口。
“分手是两个人的事,我不同意”
*
谭安毅小心翼翼的提了那燕窝上楼,他同意母亲带回来的东西,终于还是带了回来。
回家再也不是敲门了,那个会开门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谭安毅找了好久的自己的钥匙开门,房间里的一切都还是旧时模样,回来时乱了一地的瓷器碎片泥土都还在。
他踏着越过他们走向厨房,准备把燕窝一个一个摆进去。
虽然已经是徒劳了,可他还是执著的履行完答应了母亲的事情。这是他愧疚内心的唯一慰藉。
他打开冰箱就红了眼,在冷藏层里,蒋美娇拌好的烧麦馅还放在那,寂静的等待着主人的制作。
谭安毅最喜欢吃烧麦。
这种做起来颇为复杂的食物,蒋美娇因为谭安毅喜欢却频繁的做。
而如今,吃的人还在,会把这馅料做成食物的人却永远的离开了。
谭安毅扶着冰箱门,把手里要放进去的燕窝握的紧紧的,悲恸的哭泣着。
“妈妈,对不起……”谭安毅小声的说。
*
谭安毅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房间里待了多久。
他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是睡还是醒着,每每想起来的都是母亲的画面。
秦枭打过电话,谭安毅把他拉黑了。
后来秦枭就来了住的地方,在门外敲门喊他的名字。
那时的谭安毅浑浑噩噩的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从猫眼里看到了是秦枭后他就回房间给物业去了个电话。
原来秦枭来都是蒋美娇给他开门,现在蒋美娇不在他再也进不去谭安毅住的地方。
后来谭安毅听门外有争吵,他没在意的继续入睡。再后来门外就没动静了,谭安毅想着应该是走了。
毕竟秦枭那样的身处上位的人哪里被人驱赶过,遇到这样的情况怕是只会怒不可遏,再也不会来了。
可第二天就证明他想错了。
第二天康海来看谭安毅,谭安毅一开门就在康海身后看到了那个以为早已经走的秦枭。
秦枭盯着多日不见的谭安毅,眼睛里闪烁着迫切。
物业小哥认识这位企业家的脸,说话间就有几分巴结奉承,秦枭利用物业小哥的这种心态达成能继续来看谭安毅的目的。
他日日来,却日日不能见上谭安毅一眼。如果他不是知道自己理亏怕是早已破门而入。
他死死的盯着谭安毅,短短几天,谭安毅瘦了好多。穿着乱七八糟,神情颓然,脸上也都长出了胡子。
秦枭扒着门说:“谭安毅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分手是两个人的事,你自己说了不算。”
康海回头看风度全无的他,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认识秦枭的时候,秦枭还是随时能把天给捅个窟窿的人物,后来他从谭安毅的生活里淡了出去,谭安毅也丝毫不再提起他,康海自主的以为两人早没关系了,没想到又见到了他。
秦枭还是没能进屋,他被嘭的一声关到了门外。
秦枭顿住,现在他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先闯进去看着谭安毅再说其他的。
可他也明白自己能牵制住谭安毅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他也不想让谭安毅再那么伤心。
有幸能进屋的康海进去就被震了一下,这屋里窗帘拉的严实,本来就不大的空间显得幽暗又压抑。很是适应这种环境的谭安毅把身体丢在沙发里,拧了瓶水开始喝。
康海看满地的瓷器碎片和泥土去拿扫帚,边扫他边说。
“他怎么还在,你们不是早分手了吗?”
谭安毅没回应,懒懒的倚在沙发里。神色冷寂,脸色灰白。
康海不忍的问:“几天没吃饭了?”
谭安毅略微动了下手指:“我不饿。”
“老谭你这样可不行,娇姨在的时候最怕饿着你,我去给你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不。”
康海是个厨子,做饭很快。几分钟就做出了一碗味道不差的面,看谭安毅只寥寥的吃了几口他心里的担心更盛。
“你这样可不行,你把你这钥匙给我一把,方便我来看你,我每天从我那给你带点吃的。”
这康海的不着四六,发作起来很是难缠。谭安毅被缠的没办法,只得拿了把钥匙给他。
转眼,康海回家后,这把钥匙就落在了前来询问的康宁手里。
她不顾康海的劝阻把钥匙紧紧的握在手里,握的手心里有红痕也不肯还回去。
*
第二天康宁就去了谭安毅家里,还带了自己买的很多的菜。
她运气很好,她到的时候一直守着的秦枭不在。
她略略敲了下门就心里发颤的掏出钥匙,开门入目是一室幽暗,满屋子的颓废气息,一点也不像温柔的谭总住在这里。
她走了两步就看到了沙发上躺着的谭安毅。
她当即站直:“谭、谭谭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