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23)
郑毅文拥有各种颜色的T恤,版型都很宽松,他个子高,身上有肌肉却并不特别夸张,可以很好看地撑起每一件样式简单的衣服。
但他今天身上的这条黑色工装裤周钧南以前没见过,很帅,跟昨天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周钧南觉得再加点儿什么配饰,戴个帽子什么的,出去能迷死一片妹妹。
抹茶味的盒装冰激凌被周钧南握在手心,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着郑毅文一口气骑到自己的面前。
郑毅文微微喘气,说:“怎么在门口?”
“乘凉。”周钧南笑起来。
郑毅文抬头看看天,什么遮挡的树影也没有,在哪儿乘凉呢?
周钧南看着郑毅文抬头时露出的喉结,问:“正义,吃冰激凌吗?”
郑毅文点点头,把车停在边上,和周钧南的车放在一块儿,也笑道:“吃。”
他不动声色地靠过来,周钧南身边的光都被郑毅文遮了半边,他要直接伸手拿周钧南手里剩下的冰激凌。
“哎哎哎——”周钧南抬高声音,“给你拿新的,这个我还要吃。”
郑毅文于是又笑:“哦。”
爱情是怎么产生的呢?
地球上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遇见和错身,化学反应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你和我之间?
周钧南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冷气降低了面颊和脖子被晒出的温度。有那么短短的一瞬,他想不起之前曾经有过好感的那谁了。
那谁?
哦,对……和他聊天的那个吉他社男孩。
他长什么样?周钧南讶异地想,这才过去多久,自己就能把暧昧对象的样子都忘光了?
也太……
这暧昧关系也太脆弱。
“芒果。”周钧南转过身,关上冰箱,把手里的冰激凌递给郑毅文,“你喜欢吗?”
“喜欢。”郑毅文说。
周钧南说:“那你喜欢吃芒果糯米饭吗?”
郑毅文说:“没吃过。”
周钧南又问:“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郑毅文想了想,冰激凌被他打开放在手里,他说:“市里,小时候去过。”
于是周钧南转瞬间意识到的另一件事是——
爱情的产生并没有太多的理由,但是当你想要认识一个人,想去了解一个人,在等待他来的过程中饱含一丝期待时,或许已经拥有所有一切发生的必要条件。
周钧南和郑毅文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吃完冰激凌也并没有去选书,而是拉上窗帘,隔绝外边的日光,打开投影一起玩起游戏。捕鱼达人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郑毅文最喜欢的游戏变成了塞尔达。
“走这边啊。”周钧南买了一堆游戏自己不玩,倒是挺喜欢看别人玩。
郑毅文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操作的非常谨慎小心。
“跳!”周钧南在旁边说。
郑毅文有点儿紧张,说:“会死的……”
周钧南笑道:“不会。”
他忍不住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郑毅文一把,按住他的双手操作一下手柄。说不清是郑毅文的身体靠过来,还是周钧南主动过去,等游戏角色成功跳下那个山崖,郑毅文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屏幕转移到周钧南的身上。
“看到没?”周钧南说,“丝血存活,正……”
周钧南转过头,郑毅文近在咫尺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上,温热的,柔软的。
“什么?”郑毅文微微笑起来,低声说。
周钧南立刻往后退,说:“没什么。”
他焦躁不安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跑去给自己灌了一大壶水。
不对劲。周钧南越发察觉到有些事情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他把窗帘重新拉开,回过头看见郑毅文眯着眼睛朝他看过来,这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不适应。这一刻,周钧南不知道为何想起很久以前盛泽辉的口头禅:见光死。
当时周钧南和盛泽辉只是两个无聊的高中生,很多时候一有空就去网吧里打游戏,盛泽辉省吃俭用在游戏里勾搭上一个妹子,聊了两月去见面,结果回来便说,太见光死了!周钧南再三追问,盛泽辉才说,见光死的那个人其实是他……
郑毅文的高中又是怎么样的呢?周钧南想。初中呢?小学呢?他说过高中时候那个叫做温莹莹的姑娘对他表白过。那……有没有男生?郑毅文能分清什么是好感吗?他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周钧南怎么会想知道这么多,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贪心。
“不玩了吗?”郑毅文疑惑地问。
周钧南小声说:“不玩了,选点书给你带回去吧。”
“啊。”郑毅文轻轻地、有些惆怅地说,“已经要回去了吗?”
周钧南失笑:“那还留你在我家吃晚饭?你来做饭?”
郑毅文操作着手柄把游戏关掉,站起来认真地说:“我可以做。”
周钧南摆摆手,说:“下次吧。”
昨天令他二次社死的ipad被周钧南收了起来,今天绝无可能再让郑毅文找到。周钧南把郑毅文领到房间,给他看自己从网上买来消遣的书。周钧南看书的口味杂,一大半都是推理小说,另一小半则是漫画,还有一些则是外国小说。
郑毅文看了半天,推理小说和漫画都被pass,最后只拿了一本三岛由纪夫。
周钧南自己都忘了,喃喃念道:“我什么时候买的这本?凑单用的?”
郑毅文说:“不可以看吗?”
周钧南笑道:“那当然……不是。”
自从《100个未解之谜》后,周钧南觉得什么书都可以看。
“还有你的饭盒。”周钧南下楼把洗干净的饭盒还给郑毅文,“给你洗干净了,下次送’外卖’之前要打电话给我。”
郑毅文说:“好。”
周钧南避开郑毅文清亮的眼神,说:“那你快回家吃饭吧。”
“哦,那我走。”郑毅文十分平静地说。
郑毅文把那本《金阁寺》和饭盒一起放在车篓里,没有再回头对周钧南说再见,也没问为什么周钧南等了他半天,又一个劲儿地催他离开。周钧南想,如果换一个人,他可能多半不会再来。
成年人的默契是体面,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之后就会收起试探。
周钧南看着郑毅文骑车离开,又在一刹那间感到后悔,也许他不该变得如此摇摆不定。直到再也看不见郑毅文的背影,周钧南才回去屋里,拿起手机,在微信里找到盛泽辉,给他弹了个语音——
“喂?南哥啊?”盛泽辉秒接。
周钧南沉声问:“你不是说要来找我玩儿的吗?什么时候来?这都八月了。”
盛泽辉一愣,说:“……来来来,我南哥这是寂寞了?”
“胡扯。”周钧南笑了笑。
“那你前段时间人影都没有,我还以为你真的回归田园去了呢。”盛泽辉嘟囔。
周钧南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只是叹了口气,说:“别废话。”
盛泽辉谁啊,跟周钧南认识这么久了,觉得他似乎心情不怎么美丽,问:“怎么?你爸又给你添堵了?你听起来心情一般。”
周钧南只是又叹了口气。
盛泽辉也不问了,笑道:“我来我来,我订个票,好了告诉你。”
“嗯。”周钧南心不在焉地说,“我等你。”
也许这里实在太小了,也许周钧南已经脱离他原来的生活轨迹太久。
盛泽辉过来,周钧南可以跟他玩儿两天,自然就有“借口”不去找郑毅文,也可以不让郑毅文过来找他。毕竟……他也不能真的成天围着郑毅文转,他有自己的生活。
周钧南会有自己的生活。
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最后周钧南又干脆躺下来,侧着身体看到放在茶几上的那个手柄,不久前郑毅文刚刚玩过的手柄。但是为什么……又在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