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20)
初中的时候,谢执蓝有一件很喜欢的东西,因为价格不菲,他爸妈要他一整个学期不惹事,保持年级第一。
谢执蓝确实做到了,但是应淮一直没等到他来和自己炫耀的时候。后来有一天问起来——
“哦,你说那个啊,我不想要了。”谢执蓝对着橱窗玻璃拨了拨头发,回过头笑说,“那天,我妈给了我两张银行卡,她跟我说,一张是祺祺的医药费,一张是找冬冬的开销,我自己选要花哪一张。”
时至今日,应淮早就忘了当初谢执蓝心心念念想要的是什么,但他仍然记得谢执蓝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问自己:“你说我能怎么办?”
应淮有时候会怀疑,他喜欢和女孩子待在一起的原因和对谢祈枝予取予求无微不至的原因一样,都是因为好骗。
他只要维持光鲜亮丽的外表,维持现在所拥有的光环,就可以轻易获得追捧和喜欢,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好蛊惑的物种之一;而谢祈枝连外表和光环都不需要,他天然对“哥哥”这种东西拥有毫无保留的信任,谢执蓝随便做点来条聪明的狗都能办到的事,他都会露出开心的模样,仰起脑袋说:“哥哥好厉害。”
电梯在上行,谢执蓝听着这番话,微笑着威胁他:“你如果在祺祺面前也这么诋毁我形象,我就把你赶出去。”
他们进门的时候,阿姨在厨房处理龙虾,谢祈枝不能闻油烟味,但他又有点好奇,探头探脑地总想往里看。
应淮跟在谢执蓝身后进来,就看到谢祈枝两手贴在厨房门上,额头抵着玻璃,像只大号壁虎,目不转睛地瞧着什么。听到开关门的响动,才惊喜地回头,跑过去喊“哥哥”。
应淮看了眼谢祈枝跳跃的发旋,朝谢执蓝挑了下眉,无声说:“聪明的狗。”
谢执蓝弯了弯眼睛,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胳膊肘。
谢执蓝脱了外套,洗干净手才弯腰抱起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尾巴,手心贴在他后背问:“还痛不痛了?”谢祈枝摇头。
那天回家,谢祈枝夜里突然咳嗽个不停,谢执蓝过去照看他,看到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时睡衣掀起来一角,露出后腰的淤痕,谢执蓝才发现他整个背都青了。
第二天,听到应淮转述他被足球踢中后背才摔倒的事情,他气得要去找小朋友麻烦,应淮终于知道谢祈枝动不动就要找哥哥告状的习惯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个人惯出来的。
谢执蓝现在不信任谢祈枝的“没事”和“不痛”了,掀起他的小熊卫衣想确认一下。
谢祈枝捂住了哥哥的手,两只手一起用力抱住,不让他掀,抗拒的意思传达得很明显。谢执蓝觉得奇怪,突然留意到谢祈枝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余光瞥向坐在沙发上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应淮,藏在浅色发梢下的耳垂露出一点粉,小声叫他:“哥哥,有人看着。”
谢执蓝好笑地打量谢祈枝央求的小表情,手仍抓着他的衣摆,故意逗他:“怎么了?祺祺又不是女孩子,还要避嫌啊?”
谢祈枝盯着哥哥,看他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嘴巴瘪了瘪,像只小犀牛,额头轻轻往他脸颊上一撞,趁他脱手的时机滑下去,有些生气地整理好自己的卫衣,拔腿跑进房间里。
谢执蓝揉了揉脸,回头端详应淮,摸不着头脑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什么时候开始把你当异性了?”
应淮自顾自给自己倒可乐,头也不抬地说:“换个思路,你可能有妹妹了。”
谢执蓝骂他有病,跟着进了卧室。
第0019章 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应淮不是第一次和谢祈枝同桌吃饭,但出现了和第一次一模一样的状况。
这小孩儿吃饭真的很磨蹭,阿姨另外给他拿小碟子装剥好的虾肉,他却不怎么领情,腮帮子偶尔动一动,心不在焉地左看右看,对着被风吹起来的窗纱能盯上十分钟。
谢执蓝习以为常,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应淮续上,坐在旁边陪着他,边问应淮在想什么。
“在想我家狗,”应淮看着谢祈枝微鼓的侧颊,认真说,“它连吃带舔盘最多三十秒。”
谢执蓝笑起来:“算了,别催他,越催越慢。”
应淮又观察了一阵人类小孩吃饭小动作大全,问道:“他不喜欢吃虾吧?为什么要给他做?”
谢祈枝听到他在说自己,脑袋倏地转过来,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这已经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了。”谢执蓝解释,“祺祺小时候只吃菜不吃肉,免疫力很差,经常得荨麻疹各种过敏。治病需要高蛋白补充,可是他又不肯吃,一口肉都喂不进去,硬逼他吃就哭,含在嘴里不吞也不嚼,跟你犟着,耗几个小时,看谁耗得过谁——”
谢祈枝拧了下眉,不太高兴地放下筷子,含糊叫他:“哥哥。”
“好,有人不乐意说了——别停,继续吃你的。”谢执蓝转过脸对应淮说,“你要是给小孩喂过饭你就知道什么叫理智和耐心的考验,我现在心态特别好,遇到什么事都不着急了,专克急性子和控制狂,推荐你也体验一下。”
应淮说:“没兴趣,你自己慢慢体验吧。”说完起身离开,上楼往谢执蓝房间走去,脚步声隐没在走廊的地毯上。
谢祈枝瞥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鼓起一边腮帮子又不动了,眨巴几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执蓝好笑地靠过去,问他:“你看什么呢?”
谢祈枝咽下去,仰起脑袋,清晰地说:“我想看应淮哥哥家的小狗。”
谢执蓝接过他的筷子,夹起碟子里最后一块虾肉送到他嘴边:“张嘴。”虾肉被叼走,谢执蓝放下筷子说,“他家的可不是小狗。”
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成年德牧,有棕黄色的皮毛和毛茸茸的三角形大耳朵。
谢祈枝盖着毯子横躺在哥哥床上,举高手机看相册里小狗的照片和视频——手机是应淮的。
屏幕光把谢祈枝的脸照得发亮,动物掉毛会影响他的气道呼吸,他长这么大亲眼见到狗的次数屈指可数。
视频里面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客厅,做了下沉式设计,镜头对准一面明净的落地窗,新雨过后,天格外蓝,小狗在草地上奔跑撒欢。应淮从台阶走过去,落地窗里模糊倒映出他穿家居服的样子。
“小刀。”扬声器里传出他疏懒的声音。
小狗机警回头,耳朵像柔软的玩具一样抖了抖,跑向房子的另一边,离开了镜头。没过多久,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传出来,它兴奋地扑过来,大爪子搭在应淮身上。
视频很快结束了,画面定格在应淮抚摸狗头的左手上,手指骨节分明。
应淮很少拍照,99张图片里,80张是小狗的照片,斜眼看人露出下眼白的、睡得四仰八叉的、对着餐桌流口水的、洗澡时被揉得奇形怪状的……
他对人坏对狗也不怎么样,小刀在视频里明明是只英俊又不失可爱的小狗,可他留下的几乎全是人家的丑照。
过分。谢祈枝心想,幸好小狗不会玩手机,不然要把它气死了,气到半夜起来咬穿他的手机。
剩下19张,9张是课件里布置的假期作业,6张是哥哥的照片,应该是他拿过来自己拍的,因为和剩下4张应淮的照片在同一天,拍下了应淮完整的转头动作,最后落在一个半是不耐、半是纵容的表情上。
谢祈枝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几秒,突然坐起来,点开了相机,切换到自拍模式。
哥哥和应淮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书桌前打游戏,局势似乎有些胶着,谢祈枝听到哥哥对应淮说:“应哥让让,最后一局了,来个代表我们友谊长存的平局好不好?”
应淮没有搭理他,可是没过多久,音响里就传出一方胜利的音效声。
谢祈枝在手机里看到倒计时最后三秒,应淮刚放下手柄,就被哥哥抓住机会,丝血反杀。
应淮:“……”
哥哥笑着碰他的肩:“应哥人真好,又强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