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带球跑失败了(13)
梁宥臣拉开椅子坐下,启动仪器,言简意赅:“有待确定——躺下吧,给你做个检查。”
梁絮白也惶惶不安,心脏急切地跳动着。
郁楚眉头紧皱,犹豫几秒后还是躺在了检查床上。
他依照梁宥臣的吩咐撩开上衣,露出了小腹。
梁宥臣给探头挤上耦合剂,按在郁楚的小腹,时左时右,来回检测。
郁楚看不见屏幕上的画面——即使看得见,也读不懂上面的影像,他在心里涌出了无数种遐想,却都无法安慰躁动的心绪。
超声探头与冰凉的耦合剂压在肚皮上,明明没多少分量,郁楚却觉得无比沉重。
屏息良久,只能默默揪紧衣摆。
他也试图从这位年轻院长的脸上瞧出一点端倪,然而认真工作的医生将情绪收敛得恰到好处,冷峻严肃,一丝不苟。
郁楚闭了闭眼,索性把结果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忐忑感反而降低了不少。
良久,探头离开腹部,梁宥臣淡声开口:“好了。”
梁絮白迅速抽出一沓纸巾,替郁楚擦净皮肤上的耦合剂。
郁楚从床上起身,问道:“是什么病?”
一开口,方知嗓音在颤抖。
梁宥臣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盆腔内有一个子宫,超声所见,子宫前位,宫体大小约5.4x5.1x5.0cm,宫腔内见大小约2.7x2.5x1.1cm孕囊样回声,卵黄囊样回声及胚芽样回声均有,可见原始心管搏动。”
他的说辞太过官方,郁楚和梁絮白都没有听懂。
两人唯一能捕捉到的字眼便是“子宫”。
这个名词犹如一把钢刀,无情地架在郁楚脖子上。
他隐隐觉出不对,这种不安与惶惑,比任何一种绝症都要可怕。
梁宥臣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须臾凝视着郁楚,给出一个最简答、最通俗易懂的结论:“你怀孕了。”
第9章
郁楚嘴唇微张,眼含错愕。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颤声问道:“什、什么?”
梁絮白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皱眉问他哥:“二哥,你没搞错吧?”
梁宥臣侧眸,眼风淡漠地从他脸上扫过:“你在质疑我?”
郁楚面无血色,整个人如同被剪断了引线的木偶,四肢百骸散落一地,在心尖震出声声闷响。
他听见自己开口了,嗓音破碎:“我是个男的,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梁絮白愣愣地看着他哥,总算明白过来方才在医技楼门口,二哥问的那句“他是生理结构正常的男性吗”是什么意思了。
少顷,梁宥臣将检查结果打印出来,然后从仪器上消除检查记录:“的确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不争的事实,根据卵黄囊和胚芽可以粗步判断胎儿有六周以上了。”
“我虽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不过在国内医学史上,已经有过一例。”梁宥臣解释道,“医学上有种性别定义,叫‘双性’,具体可分为三种,一种为真两性畸形,具有两套完整的生/殖/器/官;另一种为女假两性畸形,其第一性征表现为男,由B型超声可见,腹内有完整的卵巢和子宫;还有一种则是男假两性,第一性征为女,腹内有睾/丸,俗称‘隐/睾’
“他这种情况与女假两性相似,可能是先天性,也有可能是后天染色体的自我异常分裂,演变成xxy,从而促进雌激素分泌,并加速了细胞分化。这个过程不可逆,也不稳定,所以才会在盆腔内发育,形成了卵巢和子宫。
“至于受孕过程,极有可能是通过附着在肠道壁上的微小导管传输,与阴/道受孕过程没有本质的差别。不过这个受孕的概率特别低。”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太严肃了,梁宥臣顿了顿,又道,“今年五月,隔壁圣娅妇儿医院就顺利接生了一位怀孕的男性,他是天恒房地产总裁楼时景的同性/爱人明越,和郁楚的情况非常相似。而你之前的腹痛,正是胚胎发育、子宫变大牵引了韧带的现象。”
郁楚脑袋嗡嗡震响,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了。
双唇紧咬着,连牙关都在打颤。
他试图咬出一点疼痛来打破这个说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
可下唇溢出的血珠告诉他,此刻所闻,皆是事实。
如果非说是梦,那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梦。
“郁楚?!”梁絮白发现他的异样,当即捏住他的下颌,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
郁楚眼眶通红,呼吸时轻时重。
此刻的他,情绪非常不稳定。
“二哥你别说了!”梁絮白轻轻握住他的双肩,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郁楚没有应声,木讷地滑下检查床,无知无觉地离开了。
梁絮白从二哥手里拿走检查报告,迅速跟了上去。
抬步前,他听见二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梁宥臣盯着弟弟微僵的背影,补充道,“检查记录我已经删除了,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另外——早孕期间,也就是妊娠前三个月内,宜静养,若是不慎磕到碰到,很有可能造成流/产。”梁宥臣说,“他的情况非常特殊,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
*
奚晓晓坐在走廊的公共座椅上,十指绞紧,心绪不宁。
什么病严重到需要彩超来下结论?
郁哥好不容易有了翻红的机会,若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止步不前,那可真是老天瞎了眼!
她在这里愤怒、担忧,郁楚已经从彩超室走出来了。
精致漂亮的脸蛋不见半分血色,双目也如同失了焦,整个人的状态比进去之前要糟糕百倍不止。
奚晓晓心下一骇,连忙迎上去,谨慎问道:“郁哥,梁院长怎么说?”
郁楚大概是想回答她的,可是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见他这副模样,奚晓晓更急了,眼泪唰一下夺眶而出。
“我没事。”良久,郁楚才哑声开口,“送我回家吧。”
梁絮白将彩超报告折了几折,旋即去握他的手:“我送你。”
郁楚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自己掌心时挣开了,无声无息地往扶手电梯走去。
从医院返回住所的途中,两人一句话也没说。郁楚侧头看向车窗外,任由夜风刮在面上,将眼眶吹得干涩,疼痛。
梁絮白的心也无法平静下来,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青筋从手背延展而上,连太阳穴的皮肤也在小幅度地跳动着。
已有三年时间不曾沾过烟的男人,此刻莫名想抽一支烟。
夜空如墨,却被满城的灯火染成了柑橘的颜色,连风也被这种颜色浸透,带着火焰般的温度,扑打在两人身上。
回到家后,郁楚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仰面望向虚空,眼尾泛着几许薄红。
在灯影的映衬下,依稀可见盈盈水光。
梁絮白不会安慰人,也从未耐着性子哄过谁,现下更是又慌又乱。
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连呼吸都粗沉了不少。
那晚。
慈善夜那晚,因酒店配备的安全套偏小,他无法正常使用,便没有做措施。
没成想竟然……
他深吸一口气,在郁楚身前蹲下,尝试去握他的手。
或许是心情太过低落,郁楚没有反抗,任由他把自己紧紧握住。
梁絮白下颌微动,喉结艰涩地滚了又滚。
良久,他徐徐低头,用额尖轻触青年的手背,声音沉哑:“对不起。”
郁楚面色如初,可是盈满眼眶的雾色骤然凝成了水,不受控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里。
他张了张嘴,语调哽咽,重复着在医院说过的话:“我是男的,怎么会怀孕呢?”
梁絮白抬头凝视着他,眉头悄悄颦蹙起来。
郁楚绽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又道,“其实做彩超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顶多被检查出恶性肿瘤——至少它是个体面的病,可以大大方方地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