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大一个媳妇呢!(16)
沉寂的世界似乎因为这一点颜色,开始有了形状,霍蔚然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流动,顺着眼前人指尖的颜色,流淌到四肢百骸,跃动着,充盈灰白的世界。
年乐因为头痛躺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忽的醒来,眯眼看看时间,发现已经睡了两小时。
一个人影坐在旁侧沙发上,年乐支起身体,看到偌大一个弟弟安静低头注视着什么,自己的动作声响,让他抬眼看了过来。
“昨天有受伤吗?”年乐起身走上前,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没有。”霍蔚然声音有些闷,视线不自然避过眼前人。
“没有受伤就好。”年乐意识回归,忽然察觉自己手中正握着什么,抬手一看,是那辆缺了车门的车模。
“这辆车模的车门你有见吗?”
年乐坐在霍蔚然身边,温和开口,“我找了展示厅,看了沙发底下,都没有发现。”
霍蔚然安静片刻,在年乐面前,缓缓张开紧握的左手。
像是要打开一扇封锁已久的房门,即便找到对的钥匙,但开门的人,却只愿意低着头一点点推开大门。
因为他无比清楚,这门里没有别人期盼的宝藏,只有落灰的破烂家具,“吱嘎”作响的旧木地板,注定要让人失望。
车门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年乐低眼,看着霍蔚然手心中已经干涸的鲜血,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言语。
从客厅拿来医疗箱,年乐将带血的模型车门,小心拿出霍蔚然掌心,紧接着冲洗他的手,在伤处涂上碘酒,再用纱布一圈圈包裹。
霍蔚然全程没有说话,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挡在头发后的眼眸不时落在年乐身上,片刻后又一点点挪开。
年乐将车门模型冲洗干净,对上霍蔚然的目光,把车模拿来,将车门还到他手中。
“试着安装一下?”
霍蔚然捏着车门,再看眼前人手中的车模,想起昨晚多次尝试未果的回忆,眼眸微垂。
连模型车门都安装不上的挫败感,越是多次尝试,越是深刻。
“我们把这辆安装好,再将那些模型放回原位,好不好?”年乐低头侧脸,对上霍蔚然视线。
自然而然说出温和的腔调,年乐动动手中车模,吸引弟弟的注意力。
霍蔚然下意识别过目光,又迅速回归,唇角微绷,片刻后缓缓拿起手中车门。
对准年乐手中车模的卡扣,霍蔚然用力卡入位置,握紧车模的手也用力,两股力量配合迎上,“咔嚓”一声,车门稳稳安回原位。
霍蔚然抬手关住车模车门,心情忍不住的上扬。
年乐拿起两辆车模,重新放回盘旋赛道,霍蔚然跟上前,注视着被修复好的赛道模型,抬手轻碰处在发车点的车模,车模受力,顺着赛道疾驰而下,几个漂亮的旋转,顺利超越终点线,停在缓冲处。
年乐这才明白盘旋赛道和车模的玩法,拿来一辆自己看好的车模,看向霍蔚然。
霍蔚然眼中带出几分笑,拿过刚刚冲线的车模,和年乐手中的车模停在一处,随着年乐一声“开始”,两人同时松手送力,两辆车模瞬间冲出起跑线。
看着两辆车齐头并进,年乐默默给自己的车加油,这种玩法虽然对小学生有点幼稚,但对大学生刚刚好,玩着游戏,脑袋都轻松许多。
盘旋赛道弯道极多,年乐不知道霍蔚然的车有什么技巧,过弯异常顺利,自己的车却有点磕绊,中间还要再拨动一下,惨败饮恨西北。
“赛车重点就是过弯。”霍蔚然拿起车模,抬眼看向年乐,“直线踩油门任谁都可以,弯道快才是真的快。”
年乐看着车模认真点头,只是两句,对面就没了声音。
年乐抬眼,只见霍蔚然看着手中的车模,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沉寂。
“我把那几辆也拿过来。”年乐温和转移话题,霍蔚然抬头,看着眼前人的背影,面色显出几分苍白。
“年乐。”
第一次被叫名字,年乐转身,看向有些异常的霍蔚然。
“我的伤……”霍蔚然直直盯着面前人,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
“我的伤,是永久性的。”
第12章
这个程度的手臂永久伤,基本意味着以后与赛车无缘。
以前每场比赛开始前,霍蔚然都会亲自检查赛车的情况,无论是拿着工具强固悬吊和避震器,还是调校轮胎,所有事情都熟稔无比。
但现在,仅仅是安装一辆赛车模型的车门,这样的小事,却让曾经的职业赛车手束手无策。
和他们口中的“废人”,又有什么区别。
曾经也有位F1赛车手,同样是右手臂受伤,修养一年后,虽然靠着热爱重返赛场,但因为右手无法正常发力,只能开着全场最慢的赛车。
但霍蔚然习惯超越对手,习惯站在领奖台最高处。
每场比赛结束后,在媒体眼中,一向心态极稳霍蔚然,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
但霍蔚然无比清楚,只要上了赛场,自己内心对胜利的渴望,宛如一场燎原大火,比任何人都要热烈。
如果伤势一直如此,霍蔚然宁可再不碰赛车方向盘,也绝不会去陪跑。
失去职业赛车手的光环,再添上一个“残疾”的标签,霍蔚然清楚自己好强孤傲的个性,搭配如今的处境,只配得到怜悯惋惜的眼神,只配拥有和昨天一样,被指责辱骂的声音。
以往所有的孤高姿态,如今都成了回头的子弹,是幸灾乐祸者的素材,是那些原本就看不惯自己为人处事者的笑料。
即便如此,那些人的反应,霍蔚然都可以忽视。
但现在,霍蔚然低眼,竭力不去看对面人听到实情后的反应。
如果年乐要离开,霍蔚然告诉自己完全可以理解。
两人只不过相处了几天时间,他还是被母亲骗来。
他长的好看,是霍蔚然见过的华国人中,模样最让人舒服的,像是一潭清泉,看一眼都能解渴。
他性格也好,哪怕被自己再怎么刁难,也能心平气和的淡雅开口,情绪稳定,做事沉稳,似乎没什么能让他失态。
霍蔚然不自觉观察过他的手,像是一双艺术品,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白玉般的质感,指尖薄粉,夹起棋子时,好看到让人恍神。
只要他想,没有人会讨厌他,他值得更好的伴侣,而不是如自己这般的残废。
对面脚步迈开,是远离自己的方向。
霍蔚然缓缓低头,沉默闭眼。
虽然心中早就得知答案,但这一刻真的到来,胸口却还是闷重的厉害。
两人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而已。
霍蔚然想捏紧唯一有知觉的手,却感觉到手中包扎着的纱布。
这是他包的。
他还紧握过这只手的手腕,放在水流下,捏的那样紧。
他只不过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要说别人,霍蔚然也厌弃如今的自己。
之前分明心心念念想让他离开,但他真的要走,霍蔚然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念头,不自觉思索,什么能让他留下来。
许诺更多的好处?
还是答应母亲所谓的包办婚姻?
可他应该不想再和一个废人纠缠,如今更不可能把后半生都和自己绑定。
霍蔚然闭着眼,却忍不住的,想最后看他一眼。
心中斗争许久,霍蔚然一点点睁眼,看到那个身影,正站在客厅桌边,抬手将桌上的模型,一个个圈在臂弯中。
霍蔚然静静看着,看到他朝自己走来。
颜色浅淡的眸子里,好像盛着光。
年乐将怀里的赛车模型,一个个摆上盘旋赛道,余光扫过之前被踢变形的赛道,想起弟弟刚刚说的“永久伤”,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那粉丝会与霍蔚然起争执。
“无论别人怎么说,但这不是你的错。”年乐低眸看着模型,声音轻和。
“虽然我不知道事故原因,可我清楚,没有不出事故的赛车手,很多事情,你用尽全力也无法控制。”
霍蔚然侧了侧脸,不让身边人看到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