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病(56)
“没什么好谈的,我累了。”
季楠垂着眼,轻而易举地吐出伤人的词句:“你觉得受不了我的话,那我们就分开。”
杨重镜如遭雷劈,半天没反应过来季楠的意思。好像只是这么几个字,他却怎么都无法理解似的,只能嚅嗫着唇,用气音反问:“……什么?”
他的眼眶短时间内染上薄红,从淡粉逐渐加深,那样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
季楠别过头,紧咬着唇,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冲动,无声地张了张唇,说“抱歉”。
但杨重镜不需要他的抱歉,没必要,也用不着。
“你去哪儿了?”杨重镜还在努力克制上头的情绪,声带干涩得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总说你有事,但你有什么事。”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过,楠楠。和我相处让你觉得很累吗?”
他说着说着,那点好不容易燃起的火焰又灭下去,只剩下近乎心酸的疑惑:“你是在躲着我吗?我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杨重镜的嗓音更加涩了,像古寺里废弃的钟,破旧的大提琴,“嗡嗡”的冒着杂音。一字一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仿佛刚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只是说这么短短几句话,便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你能不能告诉我。”
“如果我做错了,我可以跟你道歉,也可以改。”
杨重镜准备好的说辞终于派上用场,每个字都咬字清楚,生怕季楠听不清一样。他认真地盯着对方的双眼,不给季楠一点躲避的机会,温声说:“但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楠楠。”
“我不想……这样分开。”最后的几个字,已经沾上哽咽,让人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痛苦。
季楠被迫对上杨重镜的视线,躲不掉,也逃不开。
他觉得杨重镜傻,想要继续用冷漠的话语刺痛对方,话到了嘴边,看着那张脸,又吐不出哪怕一个字。
杨重镜是很骄傲的人,旁人对他最多的评价,就是不好接近。
季楠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成功走到他的身边。他从来没有见过杨重镜露出这样的眼神,像一只感到不安的小狗,用笨拙的语言和祈求的眼神,来渴望自己的不被丢弃。
季楠没有办法说出伤人的话,眸子闪了又闪,最后还是没能忍心,长长舒了口气。他咬着下唇,后槽牙跟着轻磨了磨,嘟囔道:“好吧。”
季楠信口雌黄的能力极强,随口造了件小的好比蚂蚁的事,一脸认真地告诫杨重镜,下次不许再因为那样的事惹自己生气。演技好的几乎连自己都要一起骗过去,真的信了,这只是他们之间,一件普通到不足以挂齿的摩擦。
“花很好看,”季楠没再说自己累,他往回走了两步,拉开餐椅,径直坐下去,伸手去碰开得正好的芍药花瓣。芍药包成球形,开得饱满且圆润,花瓣是柔软的。
季楠动作极轻地摸了下外层,说:“我刚刚是骗你的,我在说气话,你不要信我。”
“你下次,再送我别的。”
季楠扯起唇角,轻轻笑了。他脑后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遮住了侧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要再送红玫瑰和满天星了。”
杨重镜一直钓起来的心依旧悬在胸口,想好的谈谈,在季楠的转移注意之下,变得无疾而终。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季楠是敷衍自己。
可他没有勇气再去问下一次。有底气的人才能有恃无恐,从前的杨重镜有这份底气,现在却只能胆怯懦弱,成为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懦夫。
至少……至少他还愿意敷衍。
杨重镜有些悲哀地想,这样也很不错。或许是自己做的真的很不好,所以才会被不再喜欢。如果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那让季楠重新爱上他这件事,也就不是没有可能。
“好,”杨重镜站在餐椅一侧,低声答应季楠的要求,说:“不送了。”
空气陷入凝固的平静,一切都不会流动似的。
餐厅的灯光悠悠洒下来,照在两人身上,隔绝开去独立的世界,好像此刻约定好的下次,就真的还会有下次一样。
第65章 “开端。”
日子照旧过下去,他们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提起那晚的争吵。
好像只要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真的能自欺欺人下去,时间久了,还能和从前一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虚假的和平,注定是要被打破的。
离他们的三周年越来越近了。杨重镜捡起许久没有握过的画笔,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画室。
许久没有碰过,显得有些生疏。杨重镜花了一上午的时间,重新去试着熟悉,只是刚刚找到点手感,画室便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十八岁的林落落,脾气爆的不行,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小姐,说话时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就差没把嚣张跋扈四个字写在脸上。
“出来,我有事找你。”
林落落踩着高跟鞋,半点不怕冻的样子。即便是零下的冬天,也依旧穿着性感的包臀裙,外面象征性地披一件大衣,身上透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
她摘下墨镜,两指间夹着个信封,下巴微微抬起,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朝着在画布前正襟危坐的杨重镜喊:“杨重镜!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杨重镜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将画笔收起,颜料因为动作不慎,甩到身上的布料,沾染上一抹鲜亮的翠绿。
他刚要抽纸去擦,就被林落落一声讽刺的嗤笑打断动作。
“有什么好擦的,穿的那点便宜货。”
林落落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半靠不靠地倚着画板边缘,勾起一边唇角,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地透出鄙夷,说:“这颜色还怪衬你,挺应景的,别擦了。”
“你什么意思?”杨重镜再好的脾气都有点无奈,他站起身,将画笔分门别类地收起,双手插兜,低下头俯视林落落,语气平淡,又带着点纵容:“你今天吃了炸药,来我这里泄愤?”
林落落讨厌被人俯视的感觉,本就不善的眼神更加凶狠地瞪回去。不像是兄妹,倒像是什么仇人,时时刻刻不能被比下去似的。
“是,我吃了炸药。”林落落气笑了,她原地转圈,走了两步,手上捏着的信封用力甩到杨重镜面前的地面,似笑非笑地,阴阳怪气道:“我闲着没事干,帮你查你那点糟心破爱情史。”
“我早说了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非不信,还因为他跟我吵架。”
林落落气着气着,越说音量越高,丝毫不收着气势。她拢了拢风衣,竟然还有心情扯起唇角,微微笑了,说:“好了,你现在看看,非要我把证据找到你面前,你才肯相信,是吗?”
“我看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是善茬——”
林落落还在继续,似乎要靠音量将下沉迷美色的杨重镜唤醒:“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他就是图你的钱!我早说我在会所看见过他,会所!queen!”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他不知道跟多少个男的有过牵扯,就你还觉得他是你的纯情白月光呢!好,你说你不介意,没关系,那些都是他遇见你之前发生的事情,谁还没个过去,是吧?”
林落落抬起娇俏的下巴,眼神落在被自己扔在杨重镜脚前的那封信,轻声笑了,说:“那你看看那封信。”
“杨重镜,你可真是够小丑的。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人了。”
杨重镜脑瓜子被喊得“嗡嗡”直响,尖锐地泛着疼。他牙关处的肌肉下意识地咬紧,神经似的抽动两下,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有了下一步的举动。
他微微弯下身,听从林落落的,伸手将那封不薄的信封从地上捡起,双唇紧抿着,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清晰地响在画室安静的空气里。大抵是窗户紧闭久了,空调的热风正对着杨重镜的脑门吹,带来一阵阵要人命的热气,让他有些呼吸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