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直球的爱情故事(8)
在沈琼看来,经年种种,只需总结成这一句话。
他需要活下去,江驰需要活下去,他背着江牧之甩来的锅,扛着不属于他的愿望,走他不曾设想的路,在这种程度的压力面前,爱情是最没用的狗屁,只配跟着江牧之一起长眠地下。
他当然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招风,出于死了爱人的背景加持,这几年大有一些保护欲爆棚的男人对他兴趣倍增,弄得他头疼了好一阵。
去年的年会上,厂里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喝多了酒,红着脸蛋嘀嘀咕咕的玩手机,把厂里抢红包的大群当成了小姐妹聊天的小群,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单,他随手点看划了两下,这才知道当下正流行着耽美寡妇文学,专门形容他这种死了男人带着娃的零号。
貌美如花的俏寡妇在花市文学里如鱼得水,如花似玉的沈琼在现实里封心锁爱。
缱绻绯侧的缠绵,拉扯试探的张力,燎原灼心的倾注,令人沉醉的爱情固然美好,但需要无穷无尽的心力,而心力恰恰是他最缺的东西。
于是,与情感系统绝缘的沈琼压根就没把江驰突如其来的表白往复杂处想。
他一边感叹着孩子孝顺没白养,一边把舒筋活血的按摩收尾,在看似尴尬又不太尴尬的气氛中,他擦净了江驰背后的药酒,关灯关门离开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洗漱休息。
当然,临睡着之前,他确实觉出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不过疲惫和困倦胁迫了试图工作的脑神经,用最快的速度让他陷入了昏睡。
——在睡熟的梦里,无数个巴掌大的小江驰从天而降,抱着金元宝掉进了他的怀里,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将他严严实实的埋了进去。
江驰的假期一共四天,沈琼第一天晚上宿醉,第二天晚上帮张柯平事,捎带着江驰也没休息好。
沈琼原想余下两天啥都不干,让江驰专心补觉,结果第三天一早,江驰接到教练电话要提前归队,难得的一个假期就此截止。
出发前,沈琼照例腾出半天时间,带着江驰去商场采购,天底下家长都一样,总觉得自己家孩子在外头饿了不知道吃饭冷了不知道添衣,存活与否全靠运气。
商场转完一圈,沈琼给江驰买了两箱柚子、三箱酸奶、五斤牛排、四只烤鸡、两只烧鹅。
江驰是俱乐部里唯一一个本地选手,他们基地在主场附近的郊区,平日饮食起居都是队里统一采购,品种单一经费有限,可一帮子十八九岁的男孩凑在一起,哪怕不饿也能吃下两头牛。
沈琼想着江驰独自在外,人缘关系很重要,于是江驰每次休假回家都堪比进货,以至于俱乐部队友纷纷形容江驰满载而归的场面就像是散放着圣光的治疗天使,从头到脚挂满了回血的补给包。
下午一点半,江驰准时返程,和以往的分别一样,沈琼会伸手抱抱他,再揉揉他的脑袋让他路上小心。
他刚回江家那会,江牧之送他上学,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大人拥抱告别,在养育他十几年的家庭里,他没有见过类似的举动,也不知道一家人可以将幸福修饰得从容、平常、随意、又温馨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满眼的羡慕没有逃过沈琼和江牧之的眼睛,于是,作为家庭的新成员,他理所应当的得到了同样的待遇,沈琼会在他出门上学时抱一抱他,江牧之会在送他进学校时揉一揉他的脑袋瓜。
后来,沈琼将两个动作合为一体,一直延续到现在。
“小叔?”
雷打不动的习惯如期上演,江驰贴在沈琼颈边眨了眨眼,透过薄薄的夏季衬衫,他能触碰到沈琼稍显僵硬的后脊。
“……”
江驰掌心很热,带着辛苦训练的硬茧,尺寸修长的指节轮廓分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已经能盖住沈琼大半个后腰,哪怕是单纯无心,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路上小心,慢点开,到了跟我说一声。”
江驰脱口而出的那些话还是有一点作用的,沈琼破天荒的觉察出了小江同学的茁壮成长,意识到了这样的拥抱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太过亲密,可他没有拒绝,难得的依靠感让他选择了放松,他抵在江驰肩头悄悄靠了一下,掩去了片刻的失神。
送走江驰,沈琼状态尚可,他马不停蹄回了厂里,面色带着少见的轻松。
张柯打得那一架不是全无益处,挨揍的那伙人恰好是干施工的同行,跟厂里有几笔货款没结,而且恰好中了明年棚户区改造的标。
打着赔罪讲和的名头,沈琼主动约了一场饭局,生意场上的一顿饭是最好用的敲门砖,沈琼请得诚恳,对面答应得痛快,都是有来有往的老油条,知道顺坡下驴的好处。
江驰这周的比赛日在周六,沈琼将饭局安排在周日晚上,以免自己再次遭受醉酒和晕游戏的双重暴击。
江驰不在家住,沈琼也懒得回家,周六当天,他守在厂里值班,晚上查完车间,回到办公室,视死如归的抱着垃圾桶打开电脑,好在常规赛的名额已经锁定,队伍以练兵为主,江驰打了两局就下场休息,他瘫在座椅里缓了一会,很是坚强的保住了食堂的晚饭。
周日傍午,沈琼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量体裁衣的西装是他几年前的尺码,他在里衬上加了两根别针调整,以免宽松走形。
收拾妥当,沈琼开车出门,江牧之喜欢车,家里最多的时候养了四台,后来为了凑钱,他卖了三台好的,只留下江牧之发达后的第一台车。
A8这种车年岁一到大毛病小毛病不断,开起来就像是喝油一样,98汽油加一箱五百多块钱,赶上夏天开空调,一箱油跑不上两天,除了必要时撑场面,沈琼一般不舍得开。
请客吃饭求人办事,饭桌上总要添添彩,夏季开海,市面上什么稀奇东西都有,沈琼跑了一趟水产市场,添了几样野生海味,东西搬上车,他从拥挤忙碌的停车场里往外开,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扔在副驾驶上的手机一震,显示了廖森雨的来电。
沈琼心下一紧,以为是厂里出了事,结果电话一接通,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廖工居然言简意赅的问他晚上饭局在哪,并主动提出陪他一起代表公司赴约。
第11章 10
在工程这一行里,位高权重的多是中年男性,每逢饭局都会带一些花枝招展的女下属陪酒,沈琼仗着自己gay名在外,从不带公司里跑业务的小姑娘,总是只身赴宴,偶尔赶上酒蒙子类型的客户,最多拖上阿海去挡两杯酒。
至于廖森雨,沈琼压根就没指望过,不仅如此,他其实一直对廖森雨望而生畏,当年挖人家的时候有多死皮赖脸,现在相处起来就有多打怵。
那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状元郎,冷冷清清,遗世独立,每回签工资条的时候他都心虚,总觉得自己是在用充满铜臭味的金钱腐蚀人家高洁的学术灵魂。
廖森雨在业内是十足的香饽饽,更是出了名的难搞,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不近女色,除了工作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切入点的爱好,他入职沈琼公司的那一天,业内盛传的说法是沈琼以美色献身,融化了廖工这块千年寒冰。
当然,沈琼献身纯属杜撰,不过有关融与不融这个问题,廖森雨自己心里倒是一清二楚。
设宴的私房菜馆是沈琼常去的地方,主管经理也是从他以前的会所里干出来的,办事方便,照顾得当。
沈琼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他生在下九流的红灯区,摸爬滚打自力更生,人人生而平等是写在书里的漂亮话,他见多了高位者对蝼蚁的不屑一顾,也最清楚这些看似底层的蝼蚁们身上藏着多少价值。
达官显贵来的地方,迎来送往察言观色,每一个细节都是举足轻重的信息。
刚入行那会,他遵循江牧之的习惯,在工厂食堂里单开个包间作为接待点,一套人马两个用途,低调行事,结果在某一次宴请上,手底下的厨师偷梁换柱,真酒变假酒,变没了他磨了三个月的订单。
他因此吃了教训,正式着手清退江牧之留下的老人,后来经过一番打探联系,选定了这家菜馆,主管经理和阿海他们一样记着他的旧日之恩,明里暗里替他打点了不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