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直球的爱情故事(19)
她舀了一勺澄黄的花胶盛到碗里,连同包里的支票本一并放在转盘上,轻轻转到沈琼眼前。
旋转的桌面让她觉出了头晕,她屈肘顶住昏昏沉沉的额角,眼尾的浅浅细纹完美藏匿在底妆之下。
“别跟我装,老张给我交底了,你再这么硬顶着,下个季度的工资都发不出去。”
沈琼醉得两眼发直,从盛京楼回家是邹红给他叫得车。
他五迷三道的钻进轿车后座,晕晕乎乎倒了下去,西装革履的专车司机替他关上车门,尚能站稳的邹红敲了敲车窗,司机快步走到驾驶位上按下车窗按钮,写好了付款方签名的支票簿从玻璃的缝隙里落到后座上。
轻微的响动叫不醒醉鬼,邹红也不急于一时,她点点头示意司机可以启动车辆,沈琼在发动机启动的声响里挡住紧闭的眼睛,又将搭在后座上的双腿蜷缩了起来。
车辆驶出五百米,堵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沈琼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从后座上撑起身子,他倚着背后的真皮座椅摆正姿势,醉醺醺的面上红潮未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醒。
专车司机也是见多识广的,他只在车内后视镜的反射中和沈琼对视了一眼,短暂的惊愕了一下,而后又迅速转过头去查看面前红绿灯的状态。
沈琼捡起卡在后座椅背里的支票簿,粗粗估计一下纸张的数量,他用赴约之前的时间简单调查了一下邹红目前的经济状态,一言蔽之——所有人都过得比他好。
江湖救急固然解渴,他也的的确确需要一笔周转的资金,只不过久旱逢甘霖这种好事都是发生在小兔子一样的傻白甜小说主角身上的,而他属于美强惨的倒霉俏寡妇,一般不会遇到好事。
车辆重新启动,穿过拥堵的路段,走上回家的高架桥,沈琼撕碎了支票簿,很不环保的打开车窗扬了出去,好奇的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到这一幕,差点心疼的踩下刹车,沈琼一乐,勾着副驾驶的椅背倾身过去,贱兮兮的歪着脑袋跟人家逗趣。
“千万别以为富婆的钱好赚,听说过钢丝球吗小伙子?”
第24章 23
富婆的钱不好赚,踏踏实实的钱也不好赚。
江驰备战季后赛,忙着跟队友演练磨合,偶尔在休息时间打来一个简短的电话,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队友们拼单黄焖鸡的声音。
大概是江驰跟俱乐部表明了态度,钟云亭的一千两百万没有落位,只先嫁接了几个钟氏旗下的公司赞助,所以他们定夜宵还得凑满减。
江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年度最佳新人,且有坚决续约的态度,一千两百万的投资对于小战队来说确实是一笔大钱,但今年整个联赛的势头不错,各个平台的关注度都在直线上涨,明年母公司会有版本大更新,预计玩家数量的增幅很可观,到了那个时候,一千两百万或许就不算什么了。
电竞战队的本质还是商业模式,钟云亭的眼光毒,俱乐部管理的眼界也不短,在可以维持良性运营的前提下,他们并不想过早接受这笔资金,以免错过日后的机会。
更何况,据Chris的可靠情报,只要有江驰在,钟少爷随时随地都能掏出这笔钱,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江驰去给钟少爷做一对一陪玩。
总之,江驰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回家休假的机会,沈琼没接受邹红的援助,也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挣钱,爱情的萌芽尚未茁壮成长,生活就贱兮兮的扛着铁锹,在他俩稚嫩柔弱的小芽上盖了满满一捧土。
方锐的单子夜长梦多,沈琼在办公室住下,和廖森雨轮班盯车间,那场不清不白的交锋过后,廖森雨单方面阴着一张清俊脸蛋兢兢业业的干活,而沈琼作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倒还多了几分庆幸。
一周半的时间过去,工期见亮,沈琼松了一口气,午后闲暇,他爬了四层楼梯,走到办公楼顶楼的天台上,想找个清净地方吹吹风,在周边地界盖起高楼大厦之前,这里是能遥遥看见一片海的。
沈琼抽烟抽得很少,他这些年陪得酒已经够多,再加个烟上去,他怕是不到四十五就得下去陪江牧之凑冥婚。
他只会在少数情况下抽几根女烟,水果爆珠,焦油少,味道清,算是一种小小的消遣。
沈琼点上烟,找了个地方坐下,今年的夏天比较友好,没有燥热难耐的高温,不太强烈的风将他烟头上的火苗吹得忽闪明灭,清爽果味在他齿间晕开,他眯起眼睛抻了个懒腰,又歪着嘎吱作响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一下。
通向天台的铁门又一次被打开,沈琼就着扭脖子的动作看去,和同样找地方抽烟的张柯对上目光,忙里偷闲变成了忙里找烦,不期而遇的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拉下了脸,但令人吃惊的是,张柯居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
“……”
诡异且尴尬的沉默中,沈琼被烟头烫了手,他打了个激灵,赶忙抖掉一截细长的烟灰。
“邹红和你说什么了。”
张柯没心情嘲笑沈琼抽娘们唧唧的女烟,他找了个离沈琼不远不近的地方,背风点烟。
金属色的防风打火机是他和江牧之一起买的,那年他们赚了第一笔钱,两个土狍子跑到商场专柜里一人买了一个一千多块钱的打火机,拿回来抽五块钱一包的烟。
“没说什么,她就是想看看我是怎么给江牧之守寡的。”
“她能给钱吗?”
张柯咬着烟嘴狠狠的吸了一口,直接切中要害,沈琼插科打诨的废话他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能给,你敢拿吗?”
沈琼嗤笑着捻灭烟头,没好气的抬起上眼皮,赏给了张柯一个充满怜悯的眼神,他没记错的话,邹红当年走得不声不响,张柯可是气急败坏的砸了不少东西。
“……我拿什么,那百十号人又不是我养的,饿死都不关我事。”
张柯和沈琼的交流,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好屁,他们两个在不会说人话这件事上高度统一,不管初衷如何,总要拐着弯把对方损一遍。
“肯定有人手脚不干净,把底透给她了,她知道这边窟窿大,还特意找我问了股份的事,厂子是老江留下的东西,你他妈的一天到晚别稀里糊涂的。”
江牧之活着的时候,张柯都没跟沈琼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他天生一副爹不亲娘不爱的臭脾气,这辈子就认两个人,一个是同生共死熬出来的江牧之,一个是陪着他数十年相濡以沫的妻子。
张柯对外人是非常一视同仁的,他看不上想泡江牧之的邹红,也看不上被江牧之追到手的沈琼。
他拿江牧之当亲兄弟,他希望江牧之能有一个平凡安稳的婚姻,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能保住一个平静温馨的家庭。
邹红是风尘艳俗,沈琼是离经叛道,沈琼成功上位之后,张柯恨不得江牧之立刻调头回去答应邹红的包养条件。
同性恋这一事实对他这种老直男冲击太大了,他曾经薅着江牧之的领子问他是不是想断子绝孙,江牧之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特别不要脸的告诉他这辈子有沈琼就够了,孩子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后来江驰被送回江家,三个男人两大一小,组成了一个震碎张柯三观的幸福家庭,江牧之还贱嗖嗖的上门找他,说是传宗接代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所以希望他能跟沈琼和平相处,他拿起妻子酱得牛骨棒往江牧之脸上砸,江牧之眼疾手快稳稳一抓,美滋滋的拿着骨头回家下酒。
他不知道江牧之的病,不知道江牧之脑子里埋了个雷,不知道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兄弟早就做好了潇洒离去的打算。
江牧之下葬那一天,所有仪式结束,刚从局子里出来的沈琼带着江驰离去,他在坟前坐了一个通宵,没抽烟没喝酒,就静静的坐着,靠着冰冷坚硬的汉白玉石碑。
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出来,他白了大半的头发,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向山下的停车场,在车里等了一夜的妻子为他打开车门,他坐进车里,把脑袋埋在妻子的大腿上,嚎啕大哭。
在提防邹红的问题上,沈琼和张柯暂时达成了短期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