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留痕(129)
“有一句诗,‘只要来过一次海德堡,终身都会被困在海德堡’。”
“哇……等等,我们今晚住哪?”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祖母家,有多余的卧室。”
“……会不会打扰到你祖母?”
“她喜欢热闹。”
“……好,打扰你们了,附近有礼品店吗?”
“你要买纪念品?”
“我去你祖母家借住,空着东西不太礼貌吧?”
“不用专门去礼品店,我们去吃顿饭,再随手买束花,她会很开心,而且她并不知道我今天会回来。”
晚饭吃得随意,三明治和德国香肠,稽雁行从不起眼的花店买了一捧鲜艳的红玫瑰,斯特莱默告诉稽雁行,他祖母对红玫瑰情有独钟。
斯特莱默回忆道:“要追溯到很多年前,我祖父用一束红玫瑰俘获了我祖母的心,有了我父亲,再有了我。”
稽雁行问:“你祖父在家吗?我给他也带一份礼物吧?”
“我想你的礼物很难送到他手上,他在几年前去世了。”
稽雁行的呼吸滞了一瞬,小声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自然规律,你不需要感到抱歉。”
自然规律……这是斯特莱默对死亡的态度吗。
斯特莱默的祖母是一个精神矍栎的小老太太,她很欢迎稽雁行的到来,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当稽雁行把红玫瑰花束递到凯丽的手中时,凯丽眼角的皱纹变得更深,眼神里满是笑意。
第二天,斯特莱默带领稽雁行踏上探索海德堡之旅想,幸运的是,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昨天夜里又下了场大雪,阳光撒落在白雪上,给红屋顶、松树和山上的城堡都镀上金光,推门走出去的瞬间,仿佛踏进了一座童话小镇。
“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斯特莱默沉沉地注视着大学,“去桥边走走吧。”
桥面的雪被轮胎和行人的脚步压实,走起来有点滑,稽雁行一个踉跄,带着摔倒在桥上,好在斯特莱默及时拉住了他,斯特莱默的手很热,暖意顺着指尖传递给稽雁行,稽雁行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过了片刻,他哈了口气,后知后觉道:“谢谢你,斯特,这里路挺滑的,哈哈。”
斯特莱默点了点头,嘴角挑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顺着蜿蜒的蛇径上山,路面比桥面更加湿滑,陡峭的坡度增加了上山的难度,走到一半时,稽雁行靠着矮墙歇了会,喘着粗气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我们刚走完一半。”斯特莱默对这条小路很熟悉,伴随着体力的下降,越往上走越困难,“要下去吗?”
稽雁行没回答,转而问:“如果我们爬到最上面,能看见什么?”
“整座城市。”
整座城市……斯特莱默的说法勾起了稽雁行的好奇心,他想,在他的一生中都未必再有来海德堡的机会,不如趁现在爬上山头,不留任何遗憾,何况他对山和雪并不陌生,在遥远的西藏,到处都是这样难走的路。
“我们继续吧,趁着天还没黑。”
不知过了多久,稽雁行和斯特莱默登上了半山腰的哲学家小径,极目远眺,老桥横跨内卡河,将老城市和内卡河畔连接在一起,雪后的童话世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稽雁行面前,勾着手指,引诱他探索这座城市的更深处。
斯特莱默偶尔说上几句,譬如老桥上的铜像,譬如他常去的酒馆,一阵凛冽的风裹挟而过,稽雁行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身旁的斯特莱默蓦地握住他的手,用体温帮他取暖,在这一刻,稽雁行似乎理解了程繁,他们无言地坐了许久,海德堡的时间缓慢地流逝着,直到稽雁行抬头望去,一座恢弘的建筑映入眼帘。
“那是什么?”
顺着稽雁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斯特莱默收回手,应道:“城堡。”
“我们能过去吗?”
“可以,今天有些晚了,明天如何?”
“好。”
第114章
一周后,当戴维再次见到稽雁行和斯特莱默时,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好半晌,他抚掌慨叹道:“这一周发生了什么?你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很好,终于不是陌生人了。”戴维扶了扶墨镜,卷成筒状的剧本拍了拍掌心,“像是程和陶特认识不久后的状态。”他悄悄一顿,调侃道,“你们现在是一片土地,急需一场爱情的甘霖。
怀着浪漫的期待,程繁带着相机来到西西里岛,到了之后他却很失望,破败的街道,堆积的垃圾,刺耳的引擎声,流浪的男人,以及难以下咽的海鲜,这些构成了程繁对卡塔尼亚的第一印象。
镜头对准街道,程繁不知道该拍些什么,最后,他干脆放弃捕捉美好,用镜头记录下所有的混乱和矛盾。
直到一个男人闯入他的镜头。
“先生,这张照片送给您。”程繁走到陌生男人身前,递过手中的照片,照片里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皮肤白如珍珠,和他身后油渍的地面和灰色的墙壁格格不入。
“谢谢,很好看。”男人会英语,“要一起喝一杯吗?”男人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酒馆,眼神随意又暧昧。
“咔——”戴维走朝稽雁行和斯特莱默走过去,“很精彩的表演,但是稽,你的眼神可以更含蓄一些,而斯特,你需要更赤裸。”
在卡塔尼亚的生活不算罗曼蒂克,这座城市和大众认知里的西西里岛截然不同,它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但又太过浓郁,显然,它并非一座适合旅游的浪漫城市。
不过稽雁行兴致勃勃,在拍摄之外的时间,他会穿行在卡塔尼亚的大街小巷,像程繁一样,记录下街道发生的每一件事。
【你没有回国吗?】手机突兀地弹出一条消息,稽雁行回,【有什么事吗?】
【没有,昨天我去找你,发现你不在家,问了洛立轩,他说你在国外工作。】其实不止昨天,连续一周阮钰都没找到稽雁行,他担心直接问稽雁行问引起对方的不悦,掌控欲强什么的……于是阮钰找上了洛立轩,对于阮钰对稽雁行的“特别关照”,洛立轩已经见怪不怪了,随口一句“忙着呢,国外工作”了事。
【嗯,在工作。】
【好,大概要多久能回来呢?】
【几个月吧。】
这么久吗……【拍戏吗?不方便透露的话也没关系,方便的话,可以偶尔联系你吗?】
稽雁行随手回了句【可以】,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继续漫步在卡塔尼亚的大街小巷。
拍摄过程总体比较顺利,除了拍摄某一场戏时被当地一群穿着西装的人警告过,那群人恶狠狠地说“不允许在我们的地盘举起镜头”,但戴维没放在心上,该怎么拍还是怎么拍,他无所谓地想,那群人总不可能把整个剧组端了。
戴维了解电影,却不了解这片土地的势力划分。
第一场亲密戏把稽雁行难住了,尺度倒也不大,只是拥抱着接吻,用柔软的唇去感受彼此的体温,可看着眼前的斯特莱默,稽雁行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自己想象成程繁。
再又一次NG后,稽雁行满怀歉意道:“抱歉,我想我需要再调整一下。”
斯特莱默没说话,沉沉地注视着稽雁行,他对戴维说了句话,然后把稽雁行拉到角落:“还记得我们在小径上看到的那对伴侣吗?”
“嗯?坐在树边那对吗?我记得。”
在海德堡的第二天,走过一个拐角时,稽雁行和斯特莱默碰见一对正在接吻的中年伴侣,那对伴侣对陌生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你不希望周围有人吗?”
“嗯。”稽雁行点了点头,耳尖有点红,“我以前没有拍过吻戏,我不太习惯那么多人围在我们身边,看我们……接吻。”
“把他们想象成树就好了,我们此刻脚踩的路,和我们在海德堡走过的路,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