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鸡(11)
孟肴能感受到友善与恶意的差异,但他依旧为这轻描淡写的调侃感到失落。他的四肢纤长,看着不显矮,但实际身高只有一米七。倘若他没有这样的缺陷,是否有机会再长高一点呢?
也许未来还能长。他自我安慰着。
“然后呢?”孟肴忍不住提醒道,他心里藏着事,便无意识地跟着赵博阳往楼上走。
“然后?然后啥,”赵博阳的思维很跳跃,“你说晏斯茶啊。你还想听什么,先叫我一声哥。”
这人怎么老喜欢别人叫他哥。孟肴没吭声,赵博阳又吹嘘道,“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他一周撸几次都给你吐出来。”
孟肴被“撸”这个字眼小小地刺激了一下。因为身体原因,他的射精总是快而短暂,有时候还没有完全勃起就遗精了。手淫成了一件耻辱而肮脏的事,他已许久未曾尝试过。
孟肴心里越在意,表面上越要伪装。他原本是个内向而安静的人,偏偏学着其他的男生粗鲁地搭腔,“撸管有什么了不起的,要、要实战才有趣。”
他说完就脸红了,像演了一出拙劣的戏码,不敢抬头看观众的反应。
一提到实战,赵博阳就不说话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画面,耳朵莫名发红,鼻子里哼起不成调的曲子。他们一路走到A班的楼层,孟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得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赵博阳又拽住他,“来都来了,帮个忙。”他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你帮我问问晏斯茶,周五能不能来打篮球比赛。这个比赛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孟肴迷惑不解,“这种事,你自己说可能更合适。”
“你说比我说管用。”
孟肴更不解了,“怎么会,你们不是那么多年同学么,我和他才认识了几天……”
赵博阳突然叹了一声,“虽然我和他认识了将近十年,但关系依旧一般,同学罢了。”
他侧头看向孟肴,瞳仁极小的眼睛看起来目光犀利,“他倒是挺在意你的。”
孟肴自嘲般一笑,他不知道赵博阳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你误会了……”
“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冷不丁的,孟肴耳边突然传来了晏斯茶低沉的声音。他吓了一大跳,这种在背后议论别人却被当事人听见的滋味真是毛骨悚然。
赵博阳鬼叫了一声,“你不是去学生会了吗!”说完他反应过来语气有点冲,改口道:“你怎么在这儿呐?我们正说去找你。”
“回教室拿点东西。”晏斯茶直起身子,淡淡回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孟肴心虚,他怕他们八卦撸管的事被晏斯茶听见。晏斯茶埋头与孟肴对视,眼里藏着一丝揶揄的笑意,“别担心,我只听见了你最后一句话。”
孟肴只觉得更不安了。
“脸怎么了?”晏斯茶突然伸出手,蜻蜓点水般拂过孟肴红肿的脸颊,专注的神情让孟肴两颊发热。他如今的模样该是丑陋极了,偏偏叫晏斯茶看见。
“我......”孟肴话还没起头,就被赵博阳抢先说道:
“被人揍的。一个眼镜肥仔,敦实得很,还好我到得及时,把他打跑了。”
“不是的……闹着玩而已,”孟肴不想在晏斯茶面前显得那么弱小,便努力组织着语言,“中途我把他眼镜撞碎了,才真打起来......”
晏斯茶沉默了一下,突然转头看向赵博阳,“你去找孟肴干什么?”
在那双无机质的眼眸下,一切都仿佛无处遁形。赵博阳目光游移,嘀咕道:“我就想认识认识他……”
晏斯茶不动声色地把孟肴拉到自己身边,有些突兀地回道,“周五我确实去不了,要帮学校带国际学生参观三中。”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赵博阳,“其实赢了虽然光荣,输给E班也没什么不好。她自己班赢了,也会高兴的。”
赵博阳顿时尴尬不已。他弯弯曲曲的肠子全被掏出来抖落个明白了,“快上课了,我先回教室了……”
“等我一起。”晏斯茶却不给他遁地的机会。
晏斯茶转头看向孟肴,神色温和,“你也先回去吧。”
孟肴如获大赦,连句再见都忘说就转身跑开了。他顶着一张变形的脸在晏斯茶身边每一秒都是煎熬,现在只想去镜子里看看脸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晏斯茶目送着孟肴跑远了,这才回头看向赵博阳,语气冷了好几度:
“谁打的?”
第12章
大概是因为年轻,孟肴富有弹性的脸很快恢复了原貌。回教室的时候没看见夏凡,他不自觉松了口气。
然而直到晚自习考勤结束,夏凡依旧没有出现。孟肴是纪律委员,平日也会留意缺勤的情况,算上这次夏凡刚好缺席了三次晚自习,会被严重记过。如今只差两天考察就结束了,夏凡这个行为等同晚节不保。孟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在这节骨眼上犯错,但也不觉得惋惜,很快翻开作业本专心学习起来。
他学着学着,突然有股尿意。他今天因为肉饼反胃,喝了格外多的水。孟肴平时都会控制饮水,因为男生之间总会有意无意地比较下体的尺寸大小,他为了避免自己的缺陷被发现,每次都会跑到空无一人的实验楼上厕所,很不方便。
这一次,他像往常一样潜进了实验楼空寂的男厕,可是刚开始释放,就听见身后的。
了一阵痛苦的呕吐声。那人吐完还狠狠咳了几下,孟肴一下子愣住了。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机械地转过头,确认似得看向那一排小便器。是的,这的确是男厕所。
“咕噜……”
孟肴的肚子恰好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他疼得顾不得其他,随便选了一间空隔扎了进去。孟肴发出的声音明显惊动了对方,呕吐声停止了,整个厕所陷入了巨大的尴尬。
孟肴心想,没关系的,只要等到对方离开后再离开,确保两个人互相没有看见脸......
然而孟肴在厕所等了好一会儿,甚至试探性得冲了好几遍厕所,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也许对方是在等他先离开?孟肴终于下定决心,轻轻打开了门。
意外的是,另一边也在此时推开了门,孟肴来不及收回腿,和走出来的人目光直直得撞在了一起。
居然是“一百万”。
她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娇俏。生理性的眼泪把睫毛膏都晕花了,乌漆嘛黑得铺在眼眶周围。她的红唇抹出了唇角,在惨白的灯下如同日式恐怖电影里的裂口女。
孟肴忍不住往下看去,她一只手的指尖还挂着亮晶晶的唾液,手背上一片浅色的牙印叠在深色的旧伤口上。
他在自助餐厅兼职。他见过这样的手,这是长期催吐过度的手。
“怎么又是你!”一百万的声音有些嘶哑,咕噜嘎啦,像被浓痰卡住了喉咙。
无意间撞破了别人的秘密,孟肴一脸为难,仿佛自己走错了卫生间。他语无伦次地摆着手:“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一百万孤零零地站在灯下,她安静地注视着孟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巨大的决心。“那谁,”她意识到了自己声音的不适,急忙清了清嗓,“你去把门关上,然后过来。”
孟肴只好关上门走回去。一百万也不看他,转身走到洗手池边上,垂下头冲干净手。她的动作缓慢而镇定,瞧不出任何窘迫。
洗完手,她又抬头对着镜子整理仪表。孟肴这才发现洗手台上居然放着一个小型化妆包。一百万打开化妆包,先慢条斯理地卸了妆,而后又一层一步地补上妆。孟肴从未见过一个女性完整的化妆过程,他那背朝黄土面朝天的母亲最多只会往嘴上抹一点辣辣的红。而一百万的每一件化妆品都是那样精致,上面的文字五花八门,偏偏没有一个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