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犬(27)

　　她斜下身子，从侧面偷看谭子安的表情。称不上好看的脸色，如果要聂灵均为它取一个名字，那就是快要生气、但不知道在气些什么。
　　游孝答：“是。”
　　然后谭子安就真的生气了。
　　聂灵均赶紧回正，并往旁边挪了一步，让谭子安可以流畅地生着气转过身离开。他可能以为自己的情绪并不外露，离去前仍礼数周全地向聂灵均道别：“抱歉，失陪。”
　　聂灵均忙不迭点头。
　　“他在气什么啊？”等谭子安的背影远了，聂灵均凭借外向人格的本能找到话题，“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是经常搞不懂谭子安的脾气。”
　　“他在气我。”
　　“什么？”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游孝完全不一样了。他抬起头说话，从保镖的身份和土气的校服里挣脱出来，连眼神都在宣告他野心勃勃。
　　“之前他把我推给一个男生，我不接受，他没有生气。我没有推辞带聂小姐散步的现在，他生气了。”
　　游孝连说话的距离都选得巧妙，聂灵均不觉得他站得远，也不需要仰头看他。
　　她有些不明所以，一点点捋自己的思绪：“什么叫把你推给男生，带我散步又怎么了？”
　　“我喜欢他，他知道。”
　　聂灵均为他的坦诚小小震撼了一下。
　　她马上回过味来：“你故意让我发现的？”
　　“是。”
　　敏锐如谭子安，游孝也隐藏了整整一年，怎么可能轻易就给聂灵均看破。
　　面对突如其来的摊牌，聂灵均心下第一反应是激动。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谭宅有趣死了。
　　压抑住心底的雀跃，聂灵均问：“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
　　维持着谦卑的姿态，游孝询问：“聂小姐要不要跟我合作？”
　　“咳，”聂灵均轻咳一声，“说来听听。”
　　“我想让子安意识到，他也喜欢我。”
　　狂妄的话，游孝说得毫无惭愧。
　　他懂谭子安。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保镖技能大赛的话，他只有一个项目确信自己会拔得头筹——他懂谭子安。
　　谭子安无视他的表白，无视他的吻，无视他的爱，却在把他推出去之后又自顾自地生气。这么多次拒绝里，谭子安没有一次说过“我不喜欢你”。
　　他只是太孤单了，才会把“陪伴”看得比“爱”更重要千倍万倍。“恋爱”在他眼里是最不牢靠的联结，他不需要随时可能离去的恋人，只需要一直陪着他的游孝。
　　“因为你是游孝。”
　　他说出这样的话，还以为游孝能就此放弃。
　　做梦。
　　“他在刻意忽略这件事，或者说，他自己都没发现。我需要您的帮助。”
　　其实游孝可以在漫长的岁月里软化谭子安，谭子安总有一天会习惯他的爱，他有自信。可他也是人，拥有作为一个恋慕者的私心，如果可以尽早地拥有谭子安，他一刻也不想多等。
　　聂灵均若有所思：“那我的好处呢？”
　　“聂小姐可以假作喜欢上我，为了照顾子安的骄傲，以后两家自会避嫌，您也不必再费心思应付父母的撮合。”
　　“哦——”她看起来没被打动，“谭子安又不喜欢我，我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不，”游孝笃定异常，“他不会拒绝和您结婚的。”
　　聂灵均觉得他在胡诌，转念想想，谭子安好像真的没有在长辈面前拒绝过她，也从未对她摆臭脸发过脾气。
　　也许是觉得自己不会邂逅所谓的爱情，也许是知道自己免不了商业联姻的命运，谭子安对待聂灵均，可以说是难得的有耐心。
　　聂灵均打了个寒颤。
　　她摸摸胳膊，对游孝说：“虽然会很麻烦，但我依然可以自己拒绝他们。”
　　游孝正欲抛出其他条件，聂灵均狡黠地笑起来。她向游孝伸手：“不过，我愿意和你合作。”
　　游孝躬身与聂灵均握手，这次交握很深，男人的手宽大而有力，她抬起头与游孝对视，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眼前人脸上就写着四个字——
　　势在必得。


第22章 小偷
　　在谭常延的示意下，谭子安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周末带聂灵均在周边游玩的要求。
　　他对旅游并不热衷，不明白名胜古迹和风景园林哪个更值得前往。好在聂灵均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无论去哪里，只要有人给她拍照，她都能玩得很尽兴。
　　拍照的任务由游孝包揽。他拿着相机，侧过身给聂灵均展示成品，她啧啧称奇：“你居然真的会拍照！谭子安不是不喜欢被拍吗？”
　　游孝抬头看谭子安一眼，两人同时想到那个隐藏相册。谭子安瞪他，警告他不许声张。
　　游孝低下头：“我没怎么拍过照。”
　　“那就是天赋异禀了？”
　　她笑得甜甜的，语气充满崇拜。游孝点头，她就撒娇一样地说：“那你今天多拍一点，这么好的天赋，我不在就只能继续埋没了。”
　　“聂小姐想怎么拍都可以告诉我。”
　　“好呀。”
　　般配。
　　谭子安脑子里冒出来这样一个词。
　　游孝穿着最普通的黑色卫衣，锻炼过的身体很好地撑起版型，聂灵均一袭落叶色长裙，精心打扮过，整体是符合深秋的精致甜美。两个人头凑在一起看相机，亲密无间，任谁都要觉得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恩爱情侣。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感受不是无缘无故的。
　　游孝倒还好，服务聂灵均是他的职责，但聂灵均对一个保镖未免太亲切了些。
　　谭子安记得，聂灵均曾经向自己抱怨过谭家规矩太严，下人客气疏离，让人想敬而远之。谭子安知道她在美国的家里和下人都是以朋友身份相处，所以感到不习惯。
　　他当时怎么回复的来着？
　　对了。他说，谭宅工资高，还是长聘，从不随意解雇人。聂家三年厨子就换了两个，我觉得他们应该更想来守谭宅的规矩。
　　当时聂灵均十四岁，回国度假的每一天都会经历一次被谭子安堵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用剩下半天等着谭子安去哄她。可是那次她只是瘪着嘴跑开，给爸爸妈妈打了半小时视频电话后跑回来，对谭子安说你说得对。
　　理解是理解了，聂灵均依旧不喜欢客气的谭宅人，可能是不想沾染类似谭子安的娇纵习性，她始终与谭宅的下人保持距离。
　　她从前对游孝也是这样，视而不见，不管不问，七年里和游孝说的话还没有今天一天多。
　　所以为什么？
　　谭子安回忆这几天的一点一滴——聂灵均看见游孝时亮晶晶的眼睛；聂灵均对游孝说“你很帅”；还有从院子回来后，她总是不自觉望向游孝的眼睛里的笑意。一切似乎都导向一个答案，只是答案本身未免太荒谬了些。
　　“谭子安！”聂灵均在前面叫他，“你好慢，我要去那里。”
　　谭子安看去，聂灵均指着的是一座白色石塔，周围种着成片的银杏树，塔下的小广场人头攒动，全是趁银杏叶变黄的时节出来赏景拍照的。
　　他眉头不自觉皱起。
　　人太多了。
　　好一阵没得到回应，聂灵均怏然收回手指：“你不去吗？”
　　“没。”他拿起长椅上聂灵均的背包和她刚买的小吃、纪念品，“走吧。”
　　“好耶。”聂灵均冲他笑，和面对游孝时如出一辙的明媚。
　　是他想太多了。谭子安想。
　　聂灵均对谁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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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塔古朴，与明黄的银杏落叶相得益彰，如果没有攒动的人群，谭子安会非常乐意在这边度过一个安静的下午。
　　聂灵均完全不受人群影响，她喜欢安静更喜欢热闹，两句话就能博得身边阿姨的好感，让后者热情地给他们介绍白塔的历史。谭子安不得不承认，聂灵均在社交上几乎是有超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