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知(67)
杜长闻轻笑一声:“你这算是太焦虑还是太看得开?要不你也学贾依然,养个孩子?”
“别试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夏镜撇了撇嘴,反正喝醉了,言语并不客气:“孩子也没什么用,任凭你活得多么风光精彩,也只是后人眼中一张照片,哦,甚至连你是照片中的哪一个都认不出来。”
说完他站起来,借着酒意摇摇晃晃将腿一跨,坐在杜长闻身上,与他面对着面,脸贴着脸,落下一个吻后才笑着说:“他们过得如何,他们自己清楚,我们也是一样,不需要旁人作证。”
杜长闻从方才开始只当夏镜是醉了,一直带着些微的笑意看着他,到后来神情却渐渐平淡下来,看着夏镜的眼神却越来越专注。
如果夏镜看得仔细些,应当能发现杜长闻面上的镇定是轻而易举就能揭穿的,但他的确是有些醉了,说完这些话,几乎是有些突兀地继续送上亲吻,继而又被按住后背,加深了这个吻。
于是这一天,夕阳还没落下去,他们就回屋了。
跌跌撞撞走进客厅时,夏镜尚有一丝清醒,抱怨了一句“卧室为什么在二楼?”又十分聪明地提议:“去旁边那间吧。”
一楼的卧室很小,又不隔音,下雨或者大风的夜里会让人无法入眠,但杜长闻显然懒得给出解释,只如他所言,推着夏镜往那间有落地窗的卧室去了。
天还没黑,扇形的落地窗高而亮,屋外一尺之隔就是参天的密林,枝干树叶和地面全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随着光影流淌在玻璃上,又好像直接穿透了玻璃,笼罩着他们。
这幅美景提醒了夏镜,在亲吻中见缝插针地挤出一句:“没有窗帘?”
杜长闻看着他笑,那片绿色的海洋仿佛也印在他眼里:“嗯,没有。”
说完也不顾夏镜露出“你早知道?”的神情,堵上他的嘴继续往里走,顺便将手伸进衣服里,抚摸他已经微有汗意的腰腹。夏镜被挑逗得昏了头,不知怎么连衣服也被勾了下来,接着轻轻一撞,后背就抵在了玻璃上。
肌肤与玻璃相贴的凉意激得他找回几分理智,在杜长闻耳边喘着气提醒:“外面……嗯……有人来怎么办……”
“哪会有人。”
杜长闻答完这句,毫不犹豫地顺着吻下去,经过下颌、喉头、锁骨,然后他抬了下头,看见夏镜因为沉迷于情欲而几乎带着迷惘的眼神,忍不住微微笑了笑,但笑意很快被更深切更浓烈的情绪取代。
夏镜的声音大了起来,又或是房子里太过安静,深一声浅一声,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出几分羞涩,但呻吟依旧不可抑止地流淌出来。
杜长闻终于暂时放开他时,他已经腰酸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差点就要沿着玻璃滑到地上去,但这个念头只一秒,就被杜长闻再次揽住腰,并且按住肩翻了个身——这下,无论是贴着玻璃的器官受到的刺激,还是眼前陡然开阔的户外景象,都让他瞬间又绷紧了身体。
“别……”他的声音和身体一样抖得厉害,因为羞耻,或者愉快。胸腹抵着的玻璃已经染上了一点体温,但依旧冷而硬,身后与他紧紧相贴的身体却带着烫人的汗意和力道,将他牢牢抵在玻璃上,于是玻璃好像从眼前消失了,他仿佛赤身裸体站在这片无人的树林里,全靠与他抵死缠绵的另一个人,才不会迷失。
再后来,连这些或幽深或青葱的绿意都看不清了,那是夏日的夕阳终于收敛最后一丝余晖,坠入山的另一边,将天地让给温柔的黑夜。
第二天当然又是起得晚了。
夏镜赖在床上实在不想起来,后来太饿,索性推一推杜长闻的肩膀:“你饿不饿?”
杜长闻这才起床,到厨房待了十几分钟,端着吐司和一大碗水果酸奶回来。这正合夏镜心意,于是坐起来,和杜长闻在床上吃完一顿早餐,又靠着眯了会儿,才慢腾腾地准备起床。
看他这副样子,杜长闻也不免笑话他:“刚来的时候是谁老想着往外跑,现在连床也舍不得下。”
“那要怪谁……”夏镜嘟囔了一句,又叹气:“马上要回去了,假期过得也太快了。”
杜长闻忍笑:“我反正还有假,只要你能再请下来两天假,我们就可以多待两天。”
夏镜眼神一亮,犹豫片刻,到底是诱惑战胜了道德,翻出手机开始想理由。
看他对着手机琢磨半天,杜长闻给他出主意:“这还要怎么想,就说感冒发烧了。”
哪知夏镜抿了抿唇,眼神游移半晌,明显是不乐意,但又不说为什么,只说“再想想。”
杜长闻随他想去,自己走去客厅冲咖啡。一杯咖啡都喝完了,也就是半个多小时后,夏镜才出来,笑脸盈盈地从背后抱住他,宣布请假成功。
杜长闻也很满意,拍了拍他的手,进一步提议:“剩下这几天搬到楼下住,怎么样?”
“嗯?为什么?”夏镜说完,也没细想:“好啊。”
假期总是美好的。
第57章 番外:沉沦
1、
杜长闻坐在角落的位置。
咖啡店里的冷气太足了,烈日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也被冷气过滤成了清澈无害的白光。一切景象都显得明亮而冰冷,不合情理。
他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既然是真的,那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对方脸上的神情似乎焉地颤抖起来,这颤抖瞬间传递至嘴唇和眼睫,并且让他的面容很快泛起一层薄红,眼里也含了泪光,看上去是羞愧和难过到极致了。即使在刚才的对话结束后,言语已经无以为继,这样的神情也足够让人动容。
杜长闻向来偏爱这样鲜活的面容,笑也明艳,叹也恳切,仿佛坦诚至极。
但他今天才知道,他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会看人。
对方难以自持地落下泪来了,“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这么久的感情……”他死死抓住杜长闻的手,哀恸得失去了力气,全靠这双手支撑,“我们这么多年了……”
这样真实的痛苦让杜长闻感到匪夷所思,但他无心再细想。短暂的沉默后,他用力掰开对方的手,说了离开前最后一句话:“好了,我们都不需要更难堪了,到此为止吧。”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咖啡馆。
迎面是热浪与人声,仿佛另一个世间。
事到如今,他甚至并不愤怒,也不去探究这场失败的爱情有什么因果。他想自己可能既不会看人,也不懂得怎样爱人,但是没关系,爱情不是空气与水,甚至可能什么也不是,根本只是一个并不存在的虚幻概念。
他疑心自己过去的日子是一场荒诞的舞台剧,要等一束灯光轰然照过来,才让耳鬓厮磨的恋人将彼此看得透亮,才让谎言与被背叛无所遁形。
现在,故事落幕了,于是他要离开,走到别处去,走到荒芜真实的人间去。
他将迎来平静无味的生活。
2、
那天傍晚,杜长闻去找徐磊。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可以追溯到念书的时候。但他们那时几乎没有来往,真正熟悉起来,还是这几年的事情。两人在相邻学校担任教职,又做着同一门学科的研究,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徐磊长袖善舞,与他交往日密,这才渐渐有了交情。
所以,前些天徐磊推荐学生来应聘时,他才没有一口回绝。
面试的时候,那个叫夏镜的年轻人很紧张,眼神像看见陌生人的猫,无辜而警惕,目光接触时会闪躲,但坐下后,还是有条不紊地埋头进行着数据分析——这时候又太专注了,根本没发现他已经走出办公室,站在旁边观看了十分钟之久。
他决定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提示,于是出声问道:“为什么要重算?”
果然,这话一出,对方立刻吓了一跳,瞬间挺直背脊,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了。尽管如此,这位年轻人还在努力克制脸上的神情——这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磕磕绊绊地对他做出解释,说这份数据的结果和之前看过的论文不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