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知(57)
“她是不是换了个男友,”夏镜用筷子头将蟹壳拨到一边,然后指着电影里的女主角发表疑惑,另一只手却熟悉地伸出去,看也不用看,就准确地摸到一只螃蟹,“刚才深情表白的不是这个吧?”
“你说的是上一部片的剧情。”杜长闻无奈地回答。
“哦,是吗?”夏镜微微睁大眼睛,倒是不在意这个错误。两个人又要吃蟹又要闲聊,电影也看得断断续续七零八落。
杜长闻显然也不在意,转而问他:“你吃几只了?”
“三……四只……吧?”
“饱了没有?这东西不要一次吃太多。”
夏镜早就察觉不出饥饱,反正口齿间都是鲜美的余味。他看了眼刚被自己拎到碗里的螃蟹,又看了眼旁边余下的两三只,说:“蒸都蒸好了,不吃多浪费,而且秋天都要过了,下一次就要等明年。”
“那也比吃坏肚子好。”
“不会吧。”夏镜贪恋此刻的氛围,恨不能吃到晚上去,“吃个螃蟹而已,我的体质哪有那么差,”又十分大度地笑道,“你吃不下就放着,我来。”
杜长闻大概是不知道反驳哪一句才好,挑了挑眉:“随便你。”
于是到最后夏镜消灭了余下的所有螃蟹,躺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并且申请留宿一晚,理由是吃得太饱走不动路。但要说吃坏肚子,也的确是没有。
可是第二天动身上班前,他就发觉自己感冒了。
回想起来大概是前一天吃撑了睡不着,非要大晚上跑去露台吹海风的缘故。然而话又说话来,之前只穿着一件衬衫去露台吹风的也是他,只能说生病这种事,也要看缘分的,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打了几个喷嚏后夏镜还准备去上班,被杜长闻摸了摸额头,说了句“怎么感觉有点热,你自己不觉得难受?”然后转身去找体温计。
五分钟后,杜长闻看着37.5℃的数字勒令他请假一天,留在家里观察。
夏镜不以为然,但胜在听话,果真老老实实请了假,然后问杜长闻:“你要留在家陪我吗?”
杜长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上班。”对这种小学生似的无赖行径并不纵容。
“好吧,我只是随便问问。”
彼时他们谁都没把这场小感冒当回事。
结果杜长闻当天晚上下班回家,在床上找到抱着一团被子半埋着头的夏镜时,就见他不自觉地微皱着眉头,满面红晕,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杜长闻以为他睡着了,探手想去试一试额头的温度,手刚碰到滚烫的皮肤就被夏镜抓住。
“我以为你睡了。”
到这时夏镜才抬了抬头,睁开眼问:“几点了?”嗓音明显也不对劲。
“八点多,你躺了一天?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唔,不记得了。”夏镜说完又将头埋进杜长闻掌心,话音变得含糊:“你手真凉快。”
见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又要继续睡,杜长闻只能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先起来,去医院看看。”
几秒钟后,见夏镜并不回应,杜长闻就抽出手,强行将他从床上扒下来,拖出门塞进车里,往医院去了。
在医院折腾一番,总算确认不是什么大事,医生指了指四周明显都是咳嗽发热的病人,告诉他们:“最近感冒的人确实多,不用紧张,其实在家休息几天一样能好。”
话里话外都是“赶紧走”的意思。
夏镜虽然烧得迷迷糊糊,还是听明白了,心想杜长闻也有吃瘪的时候,即使身体发软站都站不稳了,还是靠在一边嗤嗤地笑了几声。
杜长闻不与病人计较,跟医生说:“我是看他病得急,又烧得不轻,还是看一看放心。”
医生点了点头:“这种感冒啊,病得急,往往好得也快,回去多休息多喝水吧,说不定第二天就好转了。”
于是杜长闻道了谢,提着感冒药,将依旧面带笑意的夏镜又带回了家。
可惜这回医生算是说错了。
到了第二天,夏镜依旧在发烧,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早上起床的时候更是腿一软,差点没摔个跟头。
杜长闻见他这副模样,只好请了假在家陪着。
其实夏镜也不是没生过病,独自生活这么多年,哪次不是自己挺过来的,严重时也做过强撑病体打120等着被人抬进医院的尴尬事——不是因为情况多危急,只是病重到某个限度,不知道会不会恶化,又没体力奔赴医院排毒挂号验血,倒还真的是打120最方便。
但这一次有人作陪,他乐得万事不管,并且主动添了许多别的毛病。
譬如此刻,午饭后,侧卧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他伸手在触手可及的茶几上捏了一牙刚切的苹果,咬下一口,对杜长闻抱怨:“味觉都失灵了,吃不出味道。”
杜长闻切完苹果,刚刚洗了手,正准备去书房工作,听闻此言就说:“感冒就是这样的,再说不是你自己要吃的?”
“那我也没想到吃不出味道嘛,我记得前几天吃还挺甜的。越是吃不出味道越想吃点甜的……”夏镜也有点苦恼,所幸发烧只削弱了他的体力,并没让他神志不清,于是经过几秒钟短暂的思索,他又有了主意:“家里有没有菠萝蜜?”
“家里有没有你不知道?”杜长闻无奈地回答,转身去穿鞋:“我下楼买点,还要什么?”
“没了。”
“你再想想,晚上再说可不一定买得到了。”
“唔……想不出来,真没有了。”
杜长闻显然不信,微微皱了皱眉,揣着钥匙走出门去。
半小时后杜长闻才回来。
夏镜眼看着他从袋子里掏出两盒菠萝蜜、一袋龙眼、一串红提和一瓶新鲜椰子水,可见是非常未雨绸缪了。
人在病中,有时候会特别馋水果,夏镜见状,本就因为发烧而含了水光的双眼又亮了几分,挣扎着坐起来,立刻就要吃。杜长闻揭开菠萝蜜的盒子放在他面前,转身去洗提子,结果洗好提子回来就见他已经吃完半盒,又躺回沙发上,嘴里赞叹了一句“果然还是菠萝蜜甜啊”,紧接着又嘟囔,“还是头疼,我再眯一会儿。”
杜长闻正要说什么,茶几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夏镜不耐烦地伸手摸了几下,终于摸到手机接起来,杜长闻将余下半盒菠萝蜜放进冰箱,就听夏镜在那边和同事说话。
“这个流程是框架合同,直接走法务默认的模板就行……哦,怎么赶在这个点到期……啊,没事,其实我今天请假了,只是感冒而已,小问题,我可以远程操作……那你等我一会儿,这个代理是要等合同走完才开启项目的,还是趁早把流程走完……”
挂了电话,夏镜讨好地冲杜长闻一笑:“借你电脑用一用。”
后来杜长闻觉得“讨好”的印象可能是错觉,来源于夏镜因为发烧而飞着红晕的脸色,其实夏镜本人并没有半点病人应该休息的自觉。
他不仅霸占了杜长闻书房的电脑,一个多小时后又和同事打了通电话,不知说了些什么,放下电话又开启了新一轮工作,并且在百忙之中不忘支使房间的主人,替他拿一下冰镇好的红提。
“不是说头疼要睡觉吗?”杜长闻站在门边问。
夏镜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似乎在和同事对话,头也没抬地回答:“啊,就是,等处理完我就去睡会儿。”
杜长闻冷笑一声,转身出去,装了盘红提往他手边一放,一句话没说,走了。
夏镜没注意,还在敲键盘。
原本只是走一下合同流程,哪知道随口催下属推进工作时才得知中间有些岔子,这名下属是新招来的应届生,业务还不熟练,夏镜也不好苛责,反而安慰几句就让对方继续去忙,自己则帮忙处理一部分。处理到半截,又被项目内不知道他请假的同事找上门,要他帮忙排期做一个紧急调研,夏镜心想迟早都是自己的活儿,堆在那儿不做以后更着急,也就顺理成章开始做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