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19)
“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和几个朋友闹着玩。”隋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说:“运气好,很快就在小圈子里有了点名气。”
隋聿的这个“运气”里,其实是有实力在的。隋光明的生意上了正轨之后,也开始重视起了孩子的素质教育问题。那个时候的钢琴还没处在乐器学习鄙视链的底端,隋聿就在隋光明的要求下,跟风学起了钢琴。
当时他的弟弟隋佑安学的是小提琴,在两兄弟的事情上,隋光明向来实行的是双重标准,隋佑安锯了两天空弦就喊苦喊累,到母亲面前大哭了一场,说再也不要练琴了。
隋光明没有强求,抱着小儿子好生安抚了一番,就由着他去。
到了隋聿这边,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隋光明对隋聿的要求是出了名的严格,在兴趣的培养上也是一套高标准高要求。隋聿除了每周一节的名师钢琴课,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生病发烧,每天都要坚持练琴,就算在期末考试期间也不能例外。
上了高中之后,隋聿彻底长出了反骨,事事都和他爹对着干,高中的第二年就把古典乐丢了,和朋友组起了地下乐队,每天在排练室里敲敲打打鬼哭狼嚎地制造噪音。
“后来呢?”池一旻好奇地问。
“后来呀,后来我们上了大学,在那之后有很多制作公司音乐团队向我们抛出橄榄枝,我们也签约了当时影响力最大的星途音乐。”隋聿说:“签约后不久,我们解散了,连大学四年都没捱过。”
隋聿大三那年,乐队解散了,至于解散的原因,他没有细说。有些人的人生看似有很多选择,其实并没有得选,半点由不得他。
池一旻没有追问,而是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这么说,你还是一部分人的青春回忆了?”
“那当然。”提起当年勇,隋聿还是相当得意。虽然这支乐队只在小圈子里有点名气,但毕竟是他摘掉“隋光明儿子”的光环,做得最成功的事。
隋聿开始遥想当年:“那时我们在各地都有表演,最巅峰的时候一票难求,我和你说,还有不少人翘课翘班去看我们的演出呢,想不到吧?”
池一旻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见池一旻这个表情,隋聿当他不信:“你别不相信呀,虽然我是键盘手,但我唱歌其实挺好听的。”
池一旻立刻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又没听过。”隋聿胡乱开空头支票:“有机会给你露一嗓子。”
池一旻说:“好。”
池一旻如此捧场,让隋聿有些尴尬,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他知道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医生开给隋聿的药里有消炎止痛镇定的成分,药效很快发挥了作用,第二瓶药刚挂上没多久,他就歪在椅背上睡着了。
上次的车祸,其实也给隋聿带来了一些影响,这段时间他的睡眠质量不大好,入睡难易惊醒,整个晚上都有做不完的梦。
在今天这个短暂的梦境里,他又梦见了很多乐队时期的事。
他们的这个乐队里一共有五个人,主唱是个女生,另外还有一个吉他,一个鼓手,一个贝司。隋聿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以为自己进错了门,误入了什么高考冲刺班。
第一次公开表演,吉他手掉了链子,整个晚上都弹得云里雾里,毫无意外的,他们的专场首秀垮得一塌糊涂。
签约星图的那个晚上,在正式的庆功晚宴后,乐队的几个人找了个路边烧烤摊,办起了自己的“after party”。那晚所有人都喝醉了,抢着烧烤摊里为数不多的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
所有的事情都太遥远,遥远得像是发生在上辈子,那些鲜活的人和事,都没有在隋聿的生命里真正存在过。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隋聿想不出答案。
隋聿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走廊上的手机铃声瞬间将他惊醒。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坐直身体。
然而他只是动了动脑袋,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在他耳畔轻轻地拍了拍,之后停留在他的脸上。
“放心睡吧。”池一旻单手扶着他的脸颊,在他耳侧说,“结束了我喊你。”
听见池一旻的声音,隋聿的瞌睡虫一下都清醒了,他的背上像是装了弹簧似的,“倏”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蹿到半道儿,身体就这么硬生生僵直了半秒,很快又转过身,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隋聿知道池一旻是好心,但他“问心有愧”,无法坦然地消受这份好意。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隋聿陷入了自我反省,抬手掐住了自己的眉心,绞尽脑汁,半天憋出了一句:“又麻烦你了。”
池一旻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但很快微微握起,垂落到身侧。
“没关系。”他不动声色地松了松僵了一个多小时的肩膀,将目光转向前方,同样客气地回了一句:“举手之劳。”
玉烟
第十五章 真真?
“知道我是谁吗?”秦清双手环胸,踱走到池一旻面前,居高临下地问。
Jessica正好送咖啡进来,撞见秦清这个架势,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咖啡,然后就退了出去。
老板之间的爱恨情仇,知道得越少越好。
只可惜秦总散发出的压迫感没有对池一旻起到一点作用,他低头翻看着相机里这几天拍摄的照片,听见秦清的声音,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回了三个字:“不认识。”
秦清转过身,挑眉看向隋聿:“这就是你说的病情好转?”
“搞清楚。”隋聿也有工作在忙,手指轻敲着平板电脑的边缘,说:“他已经可以和除我之外的人说话了,难道不是好转吗?”
当然,池一旻的情况并不稳定,这位大爷愿意理谁不愿意理谁,也全看他的心情。
“OK,OK,Fine.”秦清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转身来到沙发上坐下,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沙发上的两个人。
今天她来H市出差,顺便过来看看池一旻,小几个月没见,隋聿的腿上也负了伤,现在这两人一个瘸一个傻,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秦清在心里戏谑地想。
“晚上一起吃个饭?”隋聿问,不管公司之间是怎样的竞争对立,一段时间下来,隋聿和池一旻秦清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否则今天隋聿也不会约秦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见面。
“不用麻烦了,我晚上还有应酬。”秦清收回心绪,支起二郎腿,想起了这次来H市的另一个目的:“我这次来,还给你带来了个新消息。我前次回去之后拜访了不少B市的专家,他们说池一旻目前表现出来的这个症状,可能不是…”秦清停了停,示意隋聿,她接下来的话,不方面当着池一旻的面说。
隋聿会意,带着秦清进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秦清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池一旻不是失忆,而是出现了第二人格。”
听到这个离奇的消息,隋聿并不感到惊讶,甚至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因为这和他今晨得到的信息一致。
就在今天上午,池一旻的主治医生请隋聿去了一趟医院,和他进行了一番长谈。医生表达了和B市专家同样的看法,说池一旻有可能不是失忆,而是出现了第二人格。
也就是说,真真是池一旻在强烈刺激下,因为某种诱因,而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一切的起因就是那场车祸,至于是什么原因诱发了真真这个人格的出现,那就需要的在后续的治疗中慢慢挖掘探索。
隋聿的脑子里与多重人格有关的知识,大多是在电影中得到的。在他有限的认识中,不同人格之间差别巨大,甚至连性别年龄都不尽相同。
而池一旻的这个第二人格,和他的主人格未免也太相像了些,性格脾气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也保留了部分属于主人格的记忆,甚至在隋聿看来,真真只是池一旻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完全不像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