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置年(79)
“哪有一开始就能写出经典作品的,”郑墨阳说,“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尝试一下?”
冯诺一合上书发了一会儿呆,郑墨阳知道这是他思考的外在表征。最后,像是给予对方赞许似的,他点了点头,对床上的病人说:“在重置之后,你记得提醒我。”
“好的。”郑墨阳说。
然后冯诺一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郑墨阳表面上全神贯注实则漫不经心地听着。如果不是冯诺一本人写的,他对科幻并不感兴趣。而且冯诺一给人读书还有个坏毛病,喜欢跳过自己不喜欢的情节,导致听众时常觉得前言不搭后语。郑墨阳并不想听一个逻辑混乱的故事,他只是觉得对方给自己读书的样子很可爱。
如同每一个给别人安利自己心爱之物的人,冯诺一希望得到听众的反馈。在第二次抓到郑墨阳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嘴唇时,冯诺一板着脸放下书,气呼呼地瞪着对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我在听,”郑墨阳说,“刚刚不是把液氧喝下去了吗?”
“你根本不是在听故事,”冯诺一揭发他,“你就是在想些不可描述的事。”
郑墨阳很直白地说:“算上去美国,我们已经两个多月没做过了。”
冯诺一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他身上的绷带:“我觉得今年之内都不可能了。”
郑墨阳当然不会提自己想怎么秋后算账,只是用探讨学术性问题的语气说:“我和十年前比,哪个让你觉得更爽?”
“什么玩意儿??”
“现在,”郑墨阳神态自若地重复了一遍,“和十年前比。”
冯诺一冷眼看着病床上疯狂开车的人,给了对方一个面积很大的白眼:“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想听你的感受。”
冯诺一又露出那种调皮的微笑:“你现在都这把年纪了,总不能和二十二岁时候的体力比吧。”
“你这是在故意挑衅我吧。”
冯诺一极快地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闪电般退回座位,重新拿起了书。郑墨阳极力忍住,才没有把骨折的胳膊伸出来拽掉他领口的扣子。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可怕,冯诺一开始甜言蜜语:“我这十年一直在想你。”
郑墨阳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是吗?”
“我经常会在网上搜你的新闻,或者看你公司的官网,可惜你不喜欢在媒体上露脸,照片好难找,”冯诺一说,“每次看到你过得很好,就会觉得很欣慰也很难受,比例大概是九比一,或者反过来。”
郑墨阳的脸色已经由阴转霁:“什么时候会比较想我?”
对方可爱地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樱花开的时候。”
“樱花?”
“那年我看到宿舍楼下的樱花开了,忍不住发信息告诉你,情侣之间不就是会聊这种没有意义的小事吗?”冯诺一说,“在那之后,每年四月,我走在路上看到樱花树,就会突然想到,我已经没有可以发‘樱花开了’的人了。”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站在门口的姚梦琳大声地说。
郑墨阳看着她走过来,丝毫察觉不到自己是不受欢迎的第三者,还例行揩男朋友的油——想吸猫自己养去!——非常地疲惫:“为什么你总是挑这种时候过来?”
“你们腻歪的时间那么长,我什么时候来都会撞上,”姚梦琳把包丢在病房的沙发上,“你就只会迁怒你十年的老朋友。”
“你们要谈公事吗?”冯诺一主动站起来,“需要我回避吗?”
姚梦琳宠溺地看着他:“要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有你一半识趣就好了。”
郑墨阳非常不爽她把冯诺一和“以前的男朋友”画等号,让视线穿过她投射到后面的冯诺一身上:“宝贝,能帮我做点清淡的素菜吗?”
“好的。”冯诺一答应着帮他们带上了病房的门。
姚梦琳用嫉妒的语气说:“他还给你做饭。”
“医院的饭不好吃,酒店外卖又一股餐馆味,我想吃家常菜。”
“抓紧他别放手,”姚梦琳用警告的语气说,“你要是敢让他跑了,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打不过我。”
“我就找人打断你的腿。”
“我不会放走他的,”郑墨阳无语地说,“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问你那个肇事司机该怎么处理,”姚梦琳说,“就是那个煞笔富二代。”
“其实他还算帮了我大忙,至少让我男朋友相信了我的感情。”
“那你不打算追究了?”
“怎么可能,”郑墨阳冷冷地说,“他死定了。”
姚梦琳对这个反应见怪不怪,只是翘起二郎腿,笑嘻嘻地调侃他:“我还以为你有了家室就金盆洗手了呢。”
“今年是重置年,他又不会知道,”郑墨阳就像世界上所有拖延症患者一样,坚信“明天开始也来得及”,“所以速度要快,要赶在年底之前让我看到结果。”
“虽然听你说了一堆故事,我还是觉得重置年这玩意像编的,”姚梦琳说,“不过,我倒是很愿意相信它真的存在。”
郑墨阳对她突然放弃唯物主义感到惊讶:“你有想重来一遍的事情吗?”
姚梦琳对着虚空中的影像凝视良久,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算了,重来一遍,结局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郑墨阳见不得自己目中无人的老友如此丧气:“世界那么大,小鲜肉那么多,每年都有新的一批满二十岁。”
姚梦琳对这个逻辑十分赞同:“确实。你搂着你们家那位过一辈子二人世界,我剩下了什么呢?我只不过有百亿家产,然后每年可以和十几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上床而已。而且没有你跟我竞争,我得手的概率至少高了一倍。”
“说了多少遍了,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赛道上,”郑墨阳对总是需要解释这件事表示厌倦,并且语出惊人地补充道,“我们不会过一辈子二人世界的,说不定过几年会领养两个孩子。”
姚梦琳彻底用陌生人的眼光看他了:“你还要养孩子。”
“怎么了?”
“好吧,”姚梦琳以极强的适应能力消化了这个新闻,“虽然你是个烂人,但我倒是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父亲。想养儿子还是女儿?”
“看缘分吧,”郑墨阳说,“不过理想状态是一男一女,这样互相不会太有竞争感。”
姚梦琳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郑墨阳勉强承认说:“只是小名而已,大名还是留给他取。”
姚梦琳机械地摇头:“你没救了。”
郑墨阳并不以为这种无药可救的状况值得担忧,出于礼尚往来的考虑,他把问题原样抛了回去:“你打算要孩子吗?”
仿佛是听到某个笑话一样,姚梦琳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不,你觉得我有资格做一个母亲吗?”
“为什么这样想?”
“我总觉得,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需要你真的爱他,但我好像就没有这种母性之爱,”她用叙述性的语气说,“而且,你能想象吗,我和我老公,一个在南边养情人,一个在北边养情人,除了商业会议老死不相往来,把孩子带到这种家庭太不负责了。”
“你是独生女,”郑墨阳提醒她,“你父母会给你很大压力的。”
姚梦琳的表情说明她在这件事上也是拖延症患者,所以她只是抱着胳膊开始畅想:“我不是做母亲的料,但我可以做一个很酷的阿姨。等你们家孩子和你们吵架的时候,他们就会来找我,然后我们一边喝啤酒一边吐槽你们。”
“你和你的酒都离我们家孩子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