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短片(3)
见他沉默,李聿似乎认为自己的条件打动了宋双榕,手臂松了松。
宋双榕趁机挣脱了,深呼吸了一下,说“我已经决定了,同不同意随便你”,然后转身去开门。
直到拧开第一道锁,李聿都没再动,也不出声,第二道锁开,咔哒一声响,李聿的声音紧随其后:“你是不是变心了?”
像是智商超群的李聿能想出的最合理解释,他用一种无悲无喜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宋双榕,你后悔是因为变心了,是吗?”
宋双榕回头,李聿终于不再抱臂,双手索然垂于身侧,格子衬衫被暖光照的同样温馨,衣料上纤细的绒毛微微晃动。
刚在一起时,宋双榕学着电影里的时尚角色装扮李聿,但几次尝试后,发现他根本不适合穿潮服。宋双榕印象中的李聿,永远穿格子衫和学院发放的T恤羽绒服,有车却坚持步行去学校,偶尔骑老式自行车,不习惯用电子设备,手边的白纸上堆满演算公式。
聪明,有点自负,高标准要求自己和男朋友。
宋双榕不知道从非常喜欢变得不敢喜欢算不算变心。
他久久沉默着,从李聿脸上看到求知的神情,逃避地说道:“你去找更聪明冷静的人吧。”
门轴似乎被卡住,宋双榕推了两下才打开,门外飘来不知谁家的饭香。
楼道内的感应灯熄灭,宋双榕跺脚前,李聿抬手叩了一下门,帮他唤亮了。
“谢谢。”宋双榕转过头。
李聿站在门框里,看起来更高了,他叫了一声宋双榕的名字,低头看他,眼神又恢复了自信,说:“你以为我找不到吗。”
然后把门关上了。
作话:
今天短短,明天还有。
第3章
宋双榕直直地盯着防盗门,直至感应灯再度熄灭,才眨了眨眼,跺脚把灯唤亮。
一个下午而已,门框上又多出几张开锁的小广告,宋双榕耐心地一一揭下来,团成团攥在手心里,缓缓往楼下走。
李聿的住处在二楼,宋双榕很喜欢的楼层,不像一楼过分热闹,又能享受视线齐平的大片绿化,而且正坐落于北华大学两个校区之间——李聿在校本部的数学研究所工作,宋双榕在南校区的电影学院导演系读研,毕业在即,前途未卜。
这片家属院区同样隶属于北华大学,李聿本科结束时,一位导师移民海外,将这套房子以内部价格转让给了他。
只是直到和宋双榕在一起后,他读博的最后一年,才真正搬进来住,在此之前,李聿一直住在博士生宿舍的单人间。
刚在一起时,宋双榕去过几次。
比自己的研究生宿舍宽敞,但也空旷,除学校配备的基础设施外,几乎没有个人用品,像招生用的展示样板间。桌上最多的就是带学院抬头的稿纸,堆得很整齐。
下了楼,途径一排高耸的银杏树,金色落叶铺了满地,踩上去如地毯般柔软,这也是宋双榕喜欢家属院的原因之一——他生长于四季长青的南方鲤城,没出过远门,直至来到北华市读书,才从植物身上见到四季嬗变、美之种种。
当然,同样躲不过北方冬天的冷硬。
刚入学的第一年,十二月中旬,宿舍楼附近的路面施工,意外牵连暖气管道。为预防爆炸事件,整栋楼停止供暖,好在寒假提前,大部分同学提前离校,寝室只剩宋双榕一人。
采购完保暖物资,从教育超市走出来时,他看见李聿正站在寝室楼下,微微低头,视线落在门口的告示牌上,停暖信息已经发布一周。
银杏树上最后一片黄叶悠悠下坠,恰好落到李聿肩头,他毫无知觉。宋双榕原地看了几秒,才环抱着厚被,一摇一晃地挪到他面前。
“你怎么来啦?”他用被子一角轻轻撞李聿的肩。
通常李聿不会到南校区来,他们约会最多的地方是校本部图书馆。
李聿转头看见他,又打量他怀中的厚被,单手接过去,说:“你昨晚没有找我。”
总算空出手,宋双榕抬臂,从他肩头摘获秋天的最后一丝痕迹,收进口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忘了。”
实际上是他上床后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但又缺乏钻出被窝的勇气,心想李聿正在准备论文,不宜整天打扰,干脆缩成一团睡了。
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李聿只点了点头,看着他,又看看公示栏,将两者结合起来,得出一个结论:“你怕冷?”
“还好。”
说完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十分罕见地,李聿短促地笑了笑,抬起手,轻碰了一下宋双榕的鼻尖,开玩笑说:“撒谎,小心鼻子变长。”
后来李聿帮他把被子搬上楼,没多停留就离开了。宋双榕略感遗憾,觉得两人相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但也不气馁,随手将水壶被子堆在一起,翻开读到一半的书,将银杏叶取出、抚平,小心夹在书页间。
恰好看到书上写——略去树叶的颜色,就会以另一种方式看那片树叶。它让我想起某样树叶之外的东西。
不知道是看见那句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从此每到秋天,银杏叶飘落的时节,宋双榕总想起李聿在楼下等他的模样。
又过去两天,圣诞节前夕,南校区被艺术学院的学生装扮的氛围十足,圣诞树和彩灯充斥校园。
宋双榕独自在人群中晃荡,收到许多节日糖果和祝福,正拍照时,页面上弹出一条消息,李聿问他是否有时间见面。
李聿并不知道那天是平安夜,因此宋双榕没能收到他的苹果,但手心多了一枚钥匙。
黄铜制,颜色比秋天的银杏叶深一些。
李聿穿印有学院徽章的黑色长羽绒服,站在街旁,比宋双榕高半个头,语气很认真,正在邀他同住,“近三天平均室温维持在二十三摄氏度,适宜居住。”
宋双榕蜷了蜷手指,指腹贴在钥匙表面。
大约以为他在犹豫,李聿正直地说:“有两间卧室,你不必担心。”
“我跟男朋友一起住,为什么要分两间房。”宋双榕记得很清楚,他仰起头答复,然后展臂抱住了李聿,说:“今晚就搬家好不好。”
两人陆陆续续搬了一周,而后正式开始同居。
不过两年,李聿顺利留校,前途光明,而宋双榕毫无长进,仓皇离开。
把广告纸丢进分类垃圾桶后,宋双榕看向手中的钥匙,掌心被齿痕硌出纹路,边缘泛着淡红。
明明是想离开前还给李聿的,却好像忘了。
尽管悉心保存,相较于两年前,钥匙表面还是多出一些划痕,颜色也暗淡了。
宋双榕看了几秒,又握了握,转身往回走。几百米的路,他先是想李聿说过,准备给门装上指纹锁,因为他的本科同学设计出一款保险程序,又想自己也曾为家添砖加瓦,尽管统统被李聿归为无用物。
最后想,他没有从那间房子里带走任何,只把这枚钥匙留作纪念,好像也不是一件不道德的事。
因为宋双榕既不会半夜撬门,也不准备靠钥匙睹物思人、纪念已逝的感情,只是单纯地留着——毕竟他只有这一把钥匙。
小时候放学回家要敲门,妈妈心情好才会开,大多数情况下不开,他就四处漂。后来妈妈死了,舅舅住进去,他也不好开口要钥匙,便不怎么回家了。
宋双榕握着钥匙,在树下徘徊,堆积的落叶都踩薄了,总算说服自己,重新攥紧掌心,又仰起头,最后看一眼远处树影中的二楼,转身往学生宿舍走,同时在内心祈祷,希望李聿不会想起,也不要计较。
已经有段时间没回宿舍,宋双榕给同寝的好友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今晚回去,又问门锁密码。
本学期初,电影学院宿舍楼发生数起偷盗事件,多台昂贵设备被盗,学院报警后,又统一更换了指纹锁。宋双榕那段时间在外拍毕业短片,没来得及录入指纹。
何应雨是宋双榕不同班的室友,两人对电影的品味相同,因此关系不错。宋双榕学导演,他学摄影,最近正跟一个校园爱情剧的组,取景地在北华大学附近,每晚回学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