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死了的那年(74)
亲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无亲无故的人。
陪护扶着他帮忙替他换好衣服和床单被罩,对他道:“别觉得不好意思,我们干这活儿都是这样,时长处理这类的事情,你也不是故意的。”
江言清揪着病床床单,依旧难堪。
他现在敏感脆弱,讨厌这样的自己。
整理好了后,江言清慢吞吞吃着午饭,他的午饭只有一碗米汤和几个小菜了。
听着外头的动静,雨应该是停了。
陪护拉开窗帘,一簇崭新的沾着雨水的白刺玫放在窗台。
昏暗的光线下,那簇白刺玫仿佛被打上一层光,照耀进江言清的心里。
他竟然还能够收到一簇花。
陪护用纸稍微擦了擦雨水交给江言清,今天的白刺玫比上次开得更加好看,香气随着雨水的蒸发满病房都是香气。
花束依然用红绳子捆绑住,也依旧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没有变还是江言清,画面拍得是他和陪护说话时的模样,是一张侧脸的偷拍。
他仰着头看拿陪护,即便是侧脸也能察觉到江言清气鼓鼓的心情,照片里的他,显得很可爱。
照片的背面写着——为什么生气?不过你生气的样子,也很美。
江言清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反复看着这张照片,拜托陪护买花瓶,他要插在他的床头柜上连带着昨天收到了那簇。
外头下雨不好去市区购买,陪护借了护士的花瓶替江言清装着水,把花瓶和花束摆弄在柜子上,江言清只一个侧身就能够碰着。
一个下午加傍晚,江言清总是摆弄着在他侧手边的白刺玫。
以前他觉得鲜花只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增添气氛,他喜欢收到鲜花时的心情,除此之外并没有觉得多好看,而现在他觉得白刺玫是所有花束中最漂亮的,任何昂贵的鲜花都不能与之相比。
舒心的心情在阵痛的持续到来戛然而止,江言清预感今天的痛感比起昨天更加惨烈。
但他今天心情很好,固执地强行坐起身,等待着疼痛来临。
手心握着一朵摆弄花束时被他弄掉的花瓣,刚开始他还有闲心摆弄着,没过几分钟,花瓣掉在了床上,被他蜷缩的身体压住。
江言清揪着床单,这次的痛感加剧得厉害,几度让他昏厥。
他忽而渴望有人能够抱着他什么都不说话,就像之前那个梦一样,轻声哄着他。
或许上苍怜悯他,他在半昏半醒时,再次梦见有个人轻轻把他拥在怀里。
前几次还能察觉出异样感,这次江言清抛掉所有敏锐的观察,全身心陷进对方的怀抱里,什么都不想,他太痛了。
背板被人轻拍着,低吟的嗓音在他头顶上传来,“言言不痛了,拍拍就不痛了。”
哄孩子的语气,幼稚得不行,江言清却很爱听。
这感觉像是被重新塞进母亲的身体里,他还是个胚胎,母体所有的营养资源全都输送给他,伴随着母体肚皮上轻柔的抚摸。
“言言不痛了,再熬一会儿就不痛了。”
嗓音低沉,像江言清最爱的肖邦《夜曲》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渐渐地陷入沉沉的睡意中。
第二日,江言清猛地惊醒,身体的痛感减轻了一大半,慌忙环顾四周,房间里照旧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可昨晚的触感真实,不像是梦境。
难道他疼到触感开始自我产生幻觉?
昨晚疼得厉害,睡得倒不错,江言清的精神状态得到修整,有了力气。
他没等陪护醒来,自己换了花瓶和水。
白刺玫经过一晚的绽放,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开始变得干巴巴的,江言清试图在花瓣上洒水,也不管用。
他现在什么也不做,就盯着白刺玫看,心想着对方是在哪里摘到的白刺玫?
精神状态一旦好点,江言清浑身就有了力气,可以自己独立站一会儿了。
他用力地推开阳台上的门,现在早晨六点半,入秋的早上有风吹着泛着凉意,江言清被风吹得眯着眼睛,头部包裹着的白纱残余在外的布条全数往后吹着。
他缩着身子抱着手臂,靠在阳台的倒V角上往下看,环顾一圈,没有野生的白刺玫。
白刺玫生长的条件在气温平均七摄氏度以上,现在是九月入秋的季节,白刺玫最后的鼎盛期,甚至大部分白刺玫会在七八月份凋零。
医院附近没有,对方又是从哪里采摘的,为什么要送给他?
一大堆的疑问,江言清对这个人产生特殊的情绪和好奇,他猜想对方的年纪、性别、模样,所有的都猜测了一遍,也成功被风吹得一身冷冰冰的。
陪护醒了后,敲开病房门,发现江言清在阳台外吹风,他大叫着把江言清赶了回去。
今天有没有花呢?
江言清开始期待下午了。
早早吃饭完,江言清歪在床上,正对着阳台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可直到傍晚,也没有等来属于他的白刺玫。
或许对方只是一时兴起,看他可怜,随手拍一张照片哄他。
也对,哪有人闲着没事干做这样的事,哄他开心?
他现在丑得很,不是那个被人夸赞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江言清,他没有倾慕者,只是一个弱到不能自理的病人。
江言清这样想着,晚上没有吃几口饭,蒙头在被子里等待着熟悉的痛感。
痛感袭来,要命的痛楚加上没有收到白刺玫的失落,江言清咬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分散注意力,咬到最后没了力气,只能松开咬自己的舌头。
他又开始意志迷糊,接着熟悉的幻影再度来袭。
紧紧咬着牙关,挣扎着醒来,脸颊像是被人爱惜地抚摸。
“言言乖,别咬。”
他嘴里是苦涩的血腥味,被迫张开嘴时,唾液黏稠着血迹沾得他的嘴唇全都是。
昏睡前,残存的意志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擦去了他唇边的污秽。
再次醒来是早晨七点,江言清绷着一张脸,花了点时间坐上轮椅,用仅剩的力气自己推着轮椅去找邓普斯。
路过陪护时,小床上没看见陪护,大概去洗漱了。
江言清也不等陪护,抖着手推轮椅,去了隔壁医生办公室找邓普斯。
好在只有几步路就到了,江言清敲着门,隔了一会儿门才开。
邓普斯吃惊地瞪着江言清,骂骂咧咧说了几句英文,大概意思是江言清胡乱来,怎么没人陪着就来找自己。
江言清用英文回复他,“Take me to the dean.”带他去找院长。
疗养院的院长一般人找不到,邓普斯和院长关系不错,他们俩经常交流医学问题,所以知道院长在哪儿。
拗不过江言清,也怕江言清耽误治疗,邓普斯随意洗漱了会儿,推着江言清去找院长。
院长办公室到了,江言清表述了他的病房很有可能在晚上被外人闯入了,要求报警和调查监控。
院长很是吃惊,“这怎么可能!我们每一层都有监控摄像头,有没有人闯进来,我们会毫不知情吗?”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但江言清还是要求查看监控。
院长委婉地表示江言清没有这个权利。
医院要查看摄像头必须经过上头的审批,他们疗养院是郊区重点单位,挂钩着市区的医院,摄像头连接了公安系统,只有发生重大医患事故才能有调取资格。
院长说了一通,大意就是打消江言清查看监控摄像头的打算。
江言清盯着院长很久,久到院长额角冒出点汗,才愤愤离开。
回到病房,他累得躺在病床上不说话,一个上午都没有吃东西,临近中午,陪护端着饭劝他吃点,被他无视掉。
算了,反正一切都是他的幻觉,晚上察觉被人抱着他也是,那人送他的白刺玫也是,全都是哄着他玩的。
近段日子以来,情绪越发娇气敏感的江言清悲观地想着,他疼死在医院好了,总比有了一点期待又落空的反复折磨。
头缩进被子里,像个缩头乌龟,直到陪护向邓普斯告状,才把江言清从被子里挖出来,亲自看着他吃东西。
吃完东西,胃部有点难受,今天的他怎么样都没胃口,被强行按着吃光了一碗粥,还是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