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势欺兄(11)

　　没想到四年之后再听到这个人的消息，他居然出现在这么近的地方，而且……还带着他的儿子。
　　他回到了东泠，他想干什么？是巧合，还是……
　　叶自明点起一支烟，没有抽，只是搁到烟灰缸里，任它缓缓燃烧。尼古丁的味道蔓延在这间办公室里，叶自明十指相扣，抵住额头，闭眼思考接下去要怎么做。
　　四年前，在叶广继的书房里，律师离开之后，他也是这样一个人沉思良久，不同的是，四年前他点完了半包烟，而今天，一支烟的时间足够他做出决定。
　　他早已不是四年前无能到只能把弟弟远远送走的叶自明了。
　　叶自明拨通内线，把周助理重新叫了回来。
　　周助理坐下办公没几分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叶自明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小周……你也跟了我四年了。”
　　“是，叶总。”
　　“知道你的上一任是怎么被降职的吗？”
　　周助理紧张道：“知道。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希望你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我不会，叶总。”
　　“很好。”叶自明淡淡道，“帮我查一个人，她叫舟莉，女人，今年……应该四十一岁了。她的丈夫段峰是昨天那起医院殴打护士案的嫌疑犯，应该很好查到。”
　　叶璨正在外卖平台上东看看西看看，犹豫晚餐吃什么。
　　以前他都是要求叶自明下班路上买好两人晚餐回家陪他吃，可是昨天夸下了海口，说要承包叶自明的三餐搭配，现在不得不自己挑。
　　正在他看中了一家店，准备点进去看看的时候，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操作。
　　叶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想想叶自明昨天对他态度还可以，暂时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直接挂掉了电话。
　　点进店铺的页面，还没有开始挑吃的，又被同一个人的电话打断了。
　　“喂，有什么事？”叶璨不耐烦地问。
　　叶自荣本来琢磨着上周末叶璨最后对他的态度还行，可能有戏，结果一上来就被他这毫不客气的开场白气了个半死，语气一下子也不好了，阴阳怪气道：“堂弟又忙着打游戏呢？昨天也说要打游戏没来，这么勤勤恳恳，堂弟要是想做职业选手……啊！”
　　叶广继在儿子的手上狠狠掐了一下，又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意气用事。
　　听见一声痛呼，叶璨不太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撞，撞到桌子了。”叶自荣也明白现在正是用得着叶璨的时候，只能忍气吞声道，“我刚才是说，堂弟你想打职业的话，我这里有朋友有路子……哈哈，你看你昨天没来多可惜，那朋友昨天就在呢。”
　　“没兴趣。”叶璨敷衍地说，点开了电脑里的外卖平台重新开始看晚餐，“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要挂了，挺忙的。”
　　“等等！堂弟，你看上周我约你是比较匆忙，你一下子匀不出没时间，是我考虑不周了。这样，我们这周末出来玩玩吧？你看，我这大周一的就来约你了，你总要给堂哥一个面子吧？”
　　叶璨用脚猜也猜得到他是什么目的，根本就不想去，毫不犹豫地把锅推给了叶自明：“不了，叶自明不让我跟你玩。”
　　“哎哟，我的堂弟啊！你就这么听他的话吗？他不让你出来玩你就不出来玩啊？”叶自荣灵光一现，忽然想通了为什么前天叶璨本来都答应他了，后来又发短信说不来，“昨天一定也是他不让你来吧？怪我怪我，我不该当着他的面约你，堂弟，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了，你总不想一辈子这样活在他的阴影里吧？这话四年前我爸就和你提过了，当时你可能是年纪太小，不太懂事……”
　　是啊，四年前叶璨确实是年纪小，被他的二叔叶广继几次挑拨，到底对遗嘱的事起了疑心，只是他并没有像叶广继建议的那样投靠于他们那边，而是直接问到了叶自明面前。
　　现在叶广继打算故技重施了。
　　“你们根本斗不过叶自明，趁早死了这条心。”叶璨毫不留情面地说，“这话四年前我也说过了，你爸可能是年纪大了，记性不行。”
　　和叶自荣一起听电话的叶广继气得吹胡子瞪眼，叶自荣赶紧冲他爸摆摆手，示意别出声，这时候他反而镇定下来：“堂弟，那天我都看见了，你和叶自明关系也不怎么样，而且这几年，他一个人吞下了红叶，半点都没分给你，其实家族里很多人为你鸣不平……我们两家一直走得近，我爸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也很心疼你。”
　　叶璨暗自嗤笑，叶广继有没有看着他长大另说，叶自明可确实是叶广继看着长大的，结果呢？自己的大哥一死，他就忙不迭地来抢侄子的东西，要不是叶自明背后有林康健撑着，现在林家谁做主还不好说。
　　叶自荣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给叶璨描绘美好蓝图：“叶自明四年都没准你回来，真的是太狠了，我知道你是怕了他的手段，但是如果我们能推你上去做老总……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想想是不是？你不用觉得这事很难，万事有我和我爸呢。”
　　叶璨听着他笃定的语气，心头一跳，装作漫不经心道：“老总当然人人都想当，但也要有那个命去当。除非你们有什么大杀招，我可不敢惹怒叶自明，你别再说了，这事我不干，我还想留着命打游戏呢，挂了挂了。”
　　“别挂！”叶自荣一听就急了，他确认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第一，叶璨确实有这个心思，只不过是懦弱，第二，他满口不离游戏，确实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废物。这两个信息对他们都太有利了，叶自荣更加积极地拉拢道：“杀招有，怎么没有？你以为我们这几年就躲在家里任叶自明宰割吗？我们早就有成熟的计划，就缺一个……”
　　就缺一个能贴身接触到叶自明的傻瓜。
　　“……就缺一个合适的能被推举成新家主的人了！”
　　“哦……都有成熟的计划了啊。”叶璨似笑非笑地说，“啪”地一声合上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那好啊，我加入。”


第十四章 相见
　　叶璨挂掉叶自荣的电话，带着电脑回到卧室，家里只有他自己，可是已经临近叶自明的下班时间，他还是反锁上了房门。
　　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叶璨熟练地给自己套上几层虚拟地址，找出深埋在磁盘里的一个隐藏文件夹，从里面拖出一个应用图标。
　　图标是一只漆黑的虫，不需要是多么资深的计算机从业人员，但凡是平时上网多一点的年轻人都知道，这标志代表着一个近几年刚刚崛起，却已经犯下众多影响恶劣的案件，国内最臭名昭著的营利性黑客组织，虫庄。
　　在美国一起开发软件的工作室负责人和叶璨关系亲近，自从他神秘兮兮地把这东西当作礼物送给叶璨以后，叶璨还没有用过，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开了这个人人闻之变色的应用图标。
　　他准备找人定制一个电脑病毒。
　　这可不是为了帮叶自明斩草除根。叶璨一边等待程序回应，一边心想。听说叶广继手里还是有点底蕴的，虽说和红叶集团这种庞然大物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他本来就是回来抢家产的，先抢谁的不是抢呢？就把叶自明往后排一位好了。
　　叶自明今天回到家，意外地没有在客厅沙发上看到叶璨。
　　他心里一阵不适，这才意识到不过短短一周而已，自己居然已经适应了叶璨每天捧着电脑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的日子。
　　“你回来了。”叶璨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今天我想出去吃，没看到想吃的外卖。”
　　叶自明自然是对他有求必应，刚脱下的西装外套又穿了回去，“行。”
　　叶璨走到门口，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他扯过身边叶自明刚穿上身的外套，凑近闻了闻，皱眉道：“你今天抽烟了？”
　　“没有。点了一根，没抽。”
　　“怎么了，什么事让叶总为难到戒烟消愁？”叶璨和他并肩出了公寓门，懒散道，“叶自荣给你找麻烦了？红叶终于要倒闭了？”
　　叶自明眉头一皱，“是什么让你觉得叶自荣那种人能给我造成麻烦？”
　　“不能吗？”叶璨不置可否道，“那可不一定。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一家，要不是二叔那时候提醒我，我都不知道你防我跟防贼一样。”
　　要是没有叶广继反复挑拨，他们四年前不会闹到那么僵，现在叶璨回来了，又跑去认叶自荣做哥哥，还把叶自荣和他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饶是沉稳如叶自明也有点压不住火了，只是今天意外得知的新闻让他暂时抽不出手来，等到解决了这个突发事件，他要重新考虑一下家族内部的分配了。
　　“叶自荣这个人心胸狭窄，你少接触。你要是觉得叶自荣有本事能给我惹麻烦才和他玩在一起，也大可不必。”两人上了车，叶自明倾身过去给叶璨把安全带系上，“唯一能给我惹麻烦的人就是你了，你完全可以亲自来。”
　　“真荣幸，放心好了，我一定兢兢业业。”叶璨随口道，结束了这个话题。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鬼知道那对父子被叶自明打压了四年，急到什么程度了，叶璨心想，算叶自明走运，自己正好要对叶广继二人动手。
　　他坚决把自己的计划定性为见财起意，绝不是因为担心叶自明被暗算。
　　今天叶璨的晚餐注定一波三折，先是被叶自荣打扰，以至于叶自明都回来了，他还没顾得上点外卖，后来想想叫叶自明陪自己去餐厅吃也不错，谁知道两人在包间坐下，菜刚点好，叶自明接了一个电话就要走。
　　“你是认真的吗？！”叶璨不可置信地问，“这是四年以来我们第一次一起在餐厅吃饭！你现在说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哥哥真的有急事，对不起，明天哥哥再带你出来吃好吗？”叶自明已经在穿外套了，“帐我已经结了，司机马上就到，你想在这里吃或者打包带走都可以。”
　　“等等，你要回公司还是怎么？我跟你一起去，我坐车里等你就是了。”
　　“不行。”叶自明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哥哥尽快处理完，回家再陪你。”
　　“我说我坐车上等你！不会听到你们公司机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算什么？”叶璨越说越委屈，这家轻奢餐厅还是他出国以后新开的，他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刷国内新闻的时候看到，发现正好是叶自明喜欢的口味和格调，不止一次幻想过要和叶自明一起来吃。想了几年的事情，如今一朝实现，可惜另一个人全然不知这些心思，只听了一通电话就准备扔下他。
　　如果他真的被叶自明单独留在这，这是多么难堪的迎头痛击啊，他心心念念了很久，就只不过为了听叶自明的一句夸奖，你挑的这餐厅不错。而叶自明的态度仿佛给他浇了一盆冷水，现在那些带着桃色的隐秘小心思纷纷跳出来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内心越是受伤，越是要用最强势的态度伪装自己，叶璨冷然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求你？想想清楚现在我们俩是谁在求着谁！我根本就不指望你真心实意地对我怎么样了，你表面功夫至少做到位吧！”
　　“你不能跟着我去。”叶自明没有松口，他看上去还准备说什么，手机再次响了。
　　叶自明接起来说：“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