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你没有竹马吗(276)
这个时候,他脸上甚至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描摹时舒嘴唇的指腹带着很重的力道,好像全身力气都用在了触摸时舒身上这一点的鲜活气息。
渐渐地,时舒发现了梁径的异常。
只是没等他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初次清醒后的困乏很快将他带进近乎昏迷的沉睡状态。
再次清醒,是晚上。
房间里好像没人。
说“好像”,是因为时舒没看到。
但时舒能感觉到。
于是,他小声:“梁径……”
很快,传来一个人站起、走动的声响。
梁径走到他身边,垂眼注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时舒其实想问爸爸妈妈呢,还想问前几天听到的方安虞闻京和原曦去哪了。但梁径一直这么看他,眼神和昨晚说要“保存”他的时候一模一样,甚至莫名还有些阴沉。
这么对视了会,时舒闭上眼睛,抿嘴:“别那么看我,我害怕。”
话是这么说,但他说话的语气、自顾自用力闭紧双眼的动作,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倒像在发脾气。
梁径没说话。
过了会,他在一旁坐下,视线落在时舒输液的苍白手背。
梁径似乎一直在确认一件事:时舒醒过来了。
只是这件事总是被时舒时不时的昏迷打断,所以他下意识的神经反馈,就显得格外警惕。
也许是梁径太沉默,也可能是他身上有着一股比时舒还要死气沉沉的气息,没一会,时舒不由自主睁开眼,朝他看去。
“梁径。”他叫他,和以前一样。
梁径抬眼,朝时舒看去。
一瞬间,幽深到近乎可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措和惊慌。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这十来天,那些彻骨绝望的瞬间早就将他的情绪耗竭,痛苦抽丝剥茧,心脏被啃噬,变得麻木。
慢慢地,他好像只需要确认时舒在眼前就好。
其他的,都可以。
时舒感觉到了。
眼泪一下涌进眼眶。
他们总是心意相通。
此时此刻,梁径遭受到的所有担忧、惧怕,甚至是恨意,他都能感觉到。
时舒哭得越来越凶。
说不出一句话,喉咙口仿佛被巨大的悲伤堵住,眼泪持续不断地从眼角淌下,浸湿枕头。
梁径看着他,隔了好一会,才伸出手给他擦眼泪。
泪水温凉,好像浇在他的心头。
时舒望着他呜呜地哭着。
忽然,像是被梁径身上的痛苦压到窒息,时舒大声哭叫:“梁径!”
梁径猛地收回手。
视线重重落下,他的眼眶随即跟着红了。
过了会,梁径双手掩面,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哭喘。
第176章
许久没这样熟睡了。
以至于睁开眼看到异常灿烂的阳光, 梁径都有些恍惚。
明媚斑驳的光影带着一点热度照在手背。窗外暖风袭人,高高的玉兰已经开了一波,雪白丰润。栀子花的香气却还似有若无。
下秒, 梁径就知道自己在做梦。
他正趴在桌上。眼前是一张没写完的生物卷子。
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嘈杂、桌椅磕碰的动静, 还有肩膀不断被人推搡。
“梁径……梁径……梁径!”
“再睡就变成猪了!下不下去啊?方安虞他们都下去了……梁径!”
是时舒。
梁径猛地坐起来。
时舒被他吓了一跳:“醒了不起来!快点!今天要测跳远!”
明明自己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眼角还挂着打哈欠的眼泪水。但瞧着十分机灵, 冲人说话的时候, 眉眼朝气蓬勃的。
梦境之所以是梦境,是因为当这个人出现后,此前所有的背景都变成了空白的一片。
只剩眼前这个人。
梁径一瞬不瞬地注视他。
好像第一次见,又好像见了无数次。
时舒摸不着头脑,可上课也实在来不及了。他一把拽起梁径,“走!”
脚下倏地变成附中的楼梯。
他们一级级往下奔。
两侧的墙壁, 跟随他们的步伐, 不断朝前伸缩、波动跳跃, 明亮光线里,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绮丽和梦幻。
他们很快来到操场。
但这里空无一人。
时舒环顾四周, 疑惑道:“记错时间了?可铃都打了……”
他站在跑道上自言自语。身旁, 梁径还是非常专注地看着他。
梁径心底很清楚这里为什么一个人没有。
因为这是他的梦。
在他的梦里, 只有时舒。
时舒扭头对他说话:“梁径,怎么办?”
梁径不作声,还是看着他, 似乎要看到地老天荒。
“干嘛不说话。”
相比找不到同学和老师,时舒觉得始终沉默的梁径更可疑。
绿茵场上青草芬芳, 刚浇过水的土壤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湿润气息。
“不说算了……”时舒的好奇心在他的梦里减弱不少。嘟囔着说完, 时舒移开眼, 继续在操场上寻找。
忽然, 注意到什么,梁径上前,握住时舒左手。
时舒不解:“干嘛?”
随即,梁径就笑了。笑容俊朗。
他举起时舒左手。不知何时,无名指上,戒指微光闪烁。
时舒困惑:“咦,这是什么——”
嘴唇被吻住。
画面变得柔和。像是下着雨的黄昏,暮色旖旎。
在他的梦境里,时舒没有抗拒他的亲吻。他们在附中的操场上亲了许久,久到日落月升,田径场上的灯都亮起。
只是等再次睁开眼,他还趴在桌上,面前还是那张没写完的生物卷子,背后推他肩膀的人却不见踪影。
张开手心,一枚戒指很安静地躺着。
梁径一点点握紧戒指,扭头埋进自己臂弯。
很快,肩膀轻轻颤动。
他的记忆里存有无数个关于时舒的瞬间,永远阳光灿烂,永远芬芳恣意,但此后,也会有这样的短暂时刻:恩爱绵长,悲伤也绵长。
“梁径……”
“梁径……”
有人在叫他。
耳朵好像被人咬了下。
还挺重。
疼得他皱眉。
睁开眼,教室与阳光通通消失不见,病房里十分昏暗。
一双眼在黑漆漆的夜里瞧着他,神色担忧,眼含泪光。
“梁径……”
时舒慢慢靠近,抬起头亲了亲梁径额角:“别哭。”
“我没事了。”
他小声说:“不会离开你的。发誓。”
顿了顿,时舒又往他耳边凑,哄他:“骗你是小狗。”
和小时候一样。
梁径不说话,伸手轻轻抱住他。
两个人抱了会,时舒却在他怀里呜咽起来。
“你刚刚坐在这里哭,我好难受……”
梁径很小心地摸了摸他后脑勺,没说话。
“后来你睡着了,我睡不着,我就看着你,你又哭了……”
“流了好多眼泪……我给你擦,你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你怎么睡着了都在哭啊……”
眼泪浸湿梁径的肩膀,时舒被他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想起小时候的梁径,想起小时候因为丁雪病情难受得也在梦里哭泣的梁径,顿时心头大恸。
“梁径……”
他们两个轮番哭。
梁径哭完时舒哭,时舒哭完梁径哭。已经说不清哪个更可怜了。
总之都很可怜。是天生一对的可怜。
等时舒这边哭累了睡着,后半夜,医生过来例行检查。
情况朝着乐观的方向发展。
颅内淤血不像之前那样凶险万分,时刻压迫脑神经,而是有了消散的迹象。
“等血块面积缩小、散开,手术也得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