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香气(4)
何韵唯一的毛病,是和全天下父母一样,太过于望子成龙。
她总是对关雪息说:“你一定要争气,至少得比你爸强。”
关雪息升上高二之后,她开始展望他将来上什么大学、读什么专业。她问关雪息:“你喜欢什么专业?以后想干什么?”
“不知道。”
关雪息摇摇头,答得很随意:“到时候再说呗,还早呢。”
在青春期谈到未来,难免有几分迷茫。
但这迷茫宛如清晨花坛里的露水,太阳一晒,就蒸发得干干净净,关雪息连自己昨夜做了什么梦都记不起来了。
他终于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意气风发地去上学。
前几天受台风所害,天气一直不好,体育课没上成。
当时占课的是数学老师老赵,他用老手段哄人,说什么不是占课是换课,等天气晴朗就给他们把数学课换回体育。
关雪息一个字都不信。
但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换回来了。
体育课被安排在下午第一节,得知消息后,关雪息立刻约好了人,从午休开始打球,正好能连上体育课,打一个爽。
一班的体育课和二班一起上,他约的人除了本班男生,剩下的以杨逸然为首,都是二班的。
关雪息在十六中的人气着实太高。
每当他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篮球场,场外就会立刻聚集起一大群来围观和送水的女生(也有男生),她们呼朋引伴,不出五分钟,关雪息打球的视频和照片就会传遍学校的各个群。
今天关雪息穿了一身白色的球衣。
球衣宽松,随他的动作飘逸,场外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是背景音,关雪息每一次跃步上篮,尖叫声就拔高几个分贝,不知是谁趁乱喊了几声“我爱你”,现场气氛顿时更加热烈,笑闹声沸反盈天。
关雪息很快出了一身汗,球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近乎透明。
场外的“我爱你”喊得更凶了。
他随手抹了把汗,闻声抬头一笑,女生拉拉队当即一片大乱,拍照的、尖叫的、假装昏倒的数不胜数。
杨逸然看不下去了:“操,我的哥,您收了神通吧!你让我们这帮找不着对象的光棍儿可怎么办!”
关雪息不搭理他。
午休一结束,篮球场的人就少了不少,后来剩下的大多是一班和二班准备上体育课的。
关雪息是典型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体育老师也很喜欢他,象征性的集合点人结束后,就由着他们继续打篮球。
其余人等自由活动,玩什么项目都行,当观众也可以。
关雪息打球投入,并未留意其他人在干什么,一直打到快要下课,大汗淋漓,口渴得不行。
以前一班和二班一起上体育课,都是白琳琳给他送水。
自从段绵诗朗诵事件人尽皆知之后,白琳琳就不给他送水了。
关雪息不在意这个,他甚至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变化。他跟杨逸然和宋明利一起去小卖部,搬了几提矿泉水回来,给全体同学分着喝。
一班和二班关系不错,大家都熟,纷纷打闹着来拿水。
眼看矿泉水分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瓶,不知是谁没拿。
杨逸然脑子迟钝,扯着嗓子喊:“还有谁——要水吗——”
宋明利拍了他一下。
“怎么了?”杨逸然仍然没反应过来。
宋明利道:“陈迹。”
“……”
陈迹此刻背对着人群,靠在一棵大树下,不知在干什么。
以他在十六中同学心目中的妖魔化程度,说他正在暗中谋划今晚杀谁都会有人相信。
关雪息瞥了一眼那道背影,把自己的水喝完,空瓶塞进杨逸然手里。
然后,他抓起那瓶无人问津的矿泉水,向陈迹走了过去。
第4章 我见过你
关雪息,十六中的传奇。
自入学第一天起便追求者无数,是学校QQ表白墙的“日经”人物,他的历史最高纪录是一天之内连登十五条投稿,甚至有很多外校女生跨校表白。
十六中表白墙因此被戏称为“关校草粉丝后援会”。
在十六中,没人不喜欢关雪息。
但是——
当关雪息拿起矿泉水瓶,向陈迹走去的时候,一班和二班的其他同学齐齐为他捏了把汗。
即使是如此受欢迎的关校草,陈迹恐怕也不会买账。
上回在食堂,陈迹都无视过他一回了。
上回勉强算事出有因,这回关雪息主动送水,如果陈迹还是不搭理他,也太尴尬了吧?
——何止尴尬,简直残忍。
大家都不忍心看接下来注定发生的一幕,杨逸然想把关雪息拉回来,劝他没必要干这不讨好的事,但已经迟了。
关雪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陈迹面前。
但和围观者预想的不同,他竟然没把那瓶矿泉水递给陈迹,而是手指一拧,开启瓶盖,自己喝了一口。
杨逸然:“……”
宋明利:“……”
围观同学:“……”
既然不给他送水,你过去干吗啊?
好问题,关雪息也想知道,他过来干吗?
刚才他们分水,只剩一瓶的时候,看见杨逸然和宋明利都往同一个方向看,关雪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起水就走了过去,心里想的是赶紧分完好下课,下节课是生物小考,他想提前去水房冲洗一下,换换状态。
人在剧烈运动后,大脑是有些缺氧的。
他抬腿走出两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杨逸然他们说的是“陈迹”。
——给所有人摆臭脸,像孤儿一样的陈迹。
关雪息没有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重口味爱好,但都已经走出去了,中途折返回来,未免显得太怂。
没必要吧,他又不怕陈迹。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几个呼吸的工夫,他就已经走到陈迹面前了。
再退是不可能的。
水,也是不可能送的。
关雪息不打算给别人拒绝自己的机会,他自己一口气喝了小半瓶,陈迹刚才应该是听见身后分水的动静了,也以为他来送水,见状似乎微微怔了下。
说“似乎”,是因为陈迹的神色变化极其细微,如一潭死水般几乎无波澜。
关雪息不确定自己是否分辨错。
但这不重要。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教室外走廊打了个照面,第二次是在食堂闹了个乌龙,这次在篮球场外的绿化树下,面对面而立,关雪息“被迫”和陈迹近距离接触。
最先给大脑传达信息的是嗅觉。
他闻到了一股中药味。
很淡,清苦的,从陈迹身上散发出。风一吹,又没了。
关雪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陈迹和别人一样,也穿校服。校服这种东西,好看的人怎么穿都好看,不好看的人越穿越平庸,陈迹显然属于前者。
他的鞋子是普通款式球鞋,并非任何名牌,但刷洗得很干净,不像一般男生不修边幅,净是污痕。
今天最高气温二十四度,这个季节的沣德最尴尬,穿多了热,穿少了冷。
关雪息刚打完球,一身热气散后,短袖短裤的球衣挡不住秋风横扫,陈迹却穿着秋冬季校服外套,拉链系得松垮,里头是一件白T,宽阔的肩挺得很直——是见到有人走近才直起的,刚才他低着头写字,手里是一本数学练习册。
……他竟然在做题。
不过,看起来身体很好,不像有病的样子。
哪来的药味?
关雪息找不到话跟他说,也并没有几分跟他搭话的欲望。
但这样走到对方面前,晃一圈再回去的行为,实在太莫名其妙,关雪息势必要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关雪息没想到,围观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台阶竟然是陈迹给他的。
陈迹冷不丁开口:“关雪息。”
“?”
“我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