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悬日(218)
“这只是Lala,倒数第二小的那只,她现在怀着宝宝,还有四个月就要当妈妈了。”
苏洄睁大了眼睛,“真的吗?那这个宝宝是这几只里面的第一个宝宝吗?”
“是的。”
苏洄望着她的眼睛,很湿润,也很明亮,生命的奇迹好像真切地发生在他们之间。
“您可以给他的宝宝命名,如果您愿意的话。”
“当然!”苏洄转头问宁一宵,“要不你来起吧,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宁一宵静了片刻,在工作人员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单词。
“叫Bless,怎么样?”
“Bless.”苏洄轻声重复。
是冰岛语里再见的意思。
“嗯,我喜欢这个名字。”他望向Lala的肚子,对里面的小象宝宝说,“Bless,你要平安地出生哦,我们还会再见的。”
宁一宵从背包里拿出口琴,递给苏洄,“给他们吹吧,说好的七音阶。”
苏洄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在宁一宵确认开始录制之后,认真地为他们吹奏了七音阶,吹了两遍。
“怎么样?”苏洄回头看宁一宵。
“很棒。”宁一宵放下相机,过去抱了抱苏洄。其中那只叫Mimi的大象朝宁一宵走过来,似乎很想让他喂手边的胡萝卜。
宁一宵读懂了他的意思,喂了一根,没想到就这样被其他几只包围,成了无情的投喂机器。
工作人员见状,将苏洄叫到一边,低声对他说,“有件东西我们想转交给您。”
苏洄见他好像打算私下里给,于是和宁一宵打了个招呼,“我去办个手续,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嗯。”
就这样,工作人员将他带到园区旁的小办公室,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本书,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大象基地的明信片和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宁一宵和七只小象的合影。
“其实,宁先生上次来的时候,也为我们捐了一笔不小的款项,当时为了感谢他,我们赠送了一份明信片服务,是我们自己印的小象明信片,可以写上自己想写的内容,再填上地址,我们会帮忙邮寄过去。”
“不过当时,宁先生说自己没有可以寄出的地址。”
苏洄的心忽然间猛地跳了跳,似乎已经想象到宁一宵站在这里,有些无措的样子。
“但他还是写了,写完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好,所以折掉,说还是算了,让我们处理掉这张明信片。”
同为华人的志愿者看到其中的内容,“可是我觉得,就这样处理掉有些可惜,说不定有一天,他等的人会来。”
说完,他将明信片双手递给苏洄。
那上面的确是宁一宵的字迹,写在一张不大的卡片上,显得有些局促,一如当时他的心情。
[苏洄,我来看过你收养的小象了。
他们过得很不错,也长大了,听这儿的人说大象的寿命很长,记忆力也很好,一件事可以记几十年,所以我忍不住给他们看了一些你的照片和视频,他们的反应看上去很激动,不知道有没有认清楚,或许下次你来的时候,他们会记得你。
和这些大象一样,我记忆力也很好,你走的时候说你不好,让我忘了你,我试过了,好像有点难做到,不忘记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想了很久,好像没有一个可以明确寄给你的地址,不如就把这个留在这里。如果你来了,看到这封明信片,还是决定不见面,可以把它寄到反面写的这个地址。这样我就知道,至少你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没有消失,这对我很重要。
这七只小象已经长大了,我也在继续向上爬,你呢?有没有好好长大。
苏洄,谢谢你曾经留给我的这些约定,就像是分开后的纪念品,我也可以偶尔去一一收集,生活不至于太无趣。
后会有期。]
工作人员其实很担心他弄错对象,毕竟这是个冒险的工作。
但这张卡片,即便一个字都没有提及爱,却好像字字都写满了爱,如果就这样丢弃,未免太过可惜。
或许当初写下这些的那位先生,也很担心真的在未来的某天,原封不动地收到卡片,这意味着他等的人依然存在,但依然选择不相见。
如果是这样,不如丢掉,未知的等待好过被判死刑。
但当他看到眼前的男生手握明信片,哭得泣不成声,就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也没有找错对象。
就是他,这个挽救了一整个基地的善良的男孩。
离开的时候,苏洄还红着眼,宁一宵以为他舍不得这些大象,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睑,“别难过,我们可以每年来看他们一次。”
苏洄手放在口袋里,捏着那张差一点被丢掉的明信片,努力地止住眼泪。
吉普车开过去,崎岖不平的小路尽头通往草原,越是往前,路途越发平坦,阳光普照,整个天空都被染上温暖的橙红色。
“笨蛋。”苏洄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宁一宵有些莫名,歪了歪头,“什么?”
“我说你是笨蛋。”苏洄撇过脸,偷偷抹去眼泪,“笨蛋小狗。”
宁一宵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露出微笑,“苏老师说得都对,苏老师是聪明小猫。”
前面的司机提醒他们,“落日了,要不要停下来看看?”
“嗯,要的。”
金色的落日一点点下沉,染红了广袤草原的天际线,野生动物迁徙驰骋,纯朴而狂野,在余晖下自由地奔赴远方。
苏洄握着宁一宵的手,久久地望着悬于草原之上的落日、巨大的金合欢树的剪影和飞驰的斑马,心有灵犀地感受到风,感受到生命的宁静与美满。
于是他们默契地看向彼此,用一个温柔的吻将这一刻留存。
分开后,苏洄伸出半个身子,对着沉沉暮色,大声地喊了一句。
“后会有期!”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下最后几行字的时候,我其实还是很不舍。这本书是我写过最情绪化、最痛,也是最舍不得的一本,但不得不说,这个剧情点其实非常适合作为《悬日》这本书的一个句点,但宁一宵和苏洄的故事是不会结束的,在他们的世界里,还有很多很多要一起完成的事,一起实现的奇迹。
其实在真正动笔写这本书之前,我就已经在备忘录写下了很多很多关于一洄的片段,他们是我在还没开始敲出第一段落,就已经有了两万字备忘录的一对,可以说很早就生活在我的脑海里了。
最开始构思的一些剧情比现在呈现出来的还要灰暗一些,所以那个时候叫戒断,其实后来尽管是因为不可抗力改的名字,但我在写的过程中,明显感觉到,戒断这个名字其实也不太适合他们,越往后,我越觉得这个故事应该被命名为《悬日》,无论是从整体色调、两人的相处,还是从文字的明亮度来看,都更加适合。
其实破镜重圆这个题材我第一次接触,对我来说有很多顾虑的地方,比如太虐可能会不符合当下的流行口味,又比如插叙手法会不会造成阅读上的障碍,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遵循最初的想象,把这本书完成了,因为很多情节,大家看的时候也哭得厉害,真的非常抱歉,让大家流了这么多眼泪,但有时候我们的生活也存在很多苦恼,就把这当成情绪上的发泄吧,偶尔也要哭一哭嘛。
苏洄是我很心疼的一个角色,他是饱受精神病折磨的孩子,这一点我其实有刻意弱化,真实的双相患者的状态比他还要痛苦得多,但那样写太残忍了,所以在这方面我着笔没有很多。同时他又是一个很有趣的、才华洋溢的孩子,很善良,很会编织幻想,也很长一段时间困在幻想里。初出场时的他是很自信的,后来一步步受命运所困,变成了流浪的小猫。他看上去非常的脆弱、易碎,但其实非常坚强,能够在吃过那么多苦之后,为了外婆、为了宁一宵(甚至是幻觉里的宁一宵),努力地活下来,这是很了不起的,也对应了他名字的含义——溯洄从之,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