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桶+番外(12)
“不用。”傅西凉答道:“我今夜不一定回来。”
二霞又问:“我看今天你上汽车的时候,车里还坐着燕云先生,这回是你们两个一起去办差?”
“他是他,我是我。”
“燕云先生既是能开侦探所,想必是有些本事和经验。你夜里出门在外了,多看着点燕云先生的样儿,既别冒冒失失的自作主张,也要多留个心眼儿,别让燕云先生拿你当了枪使。”
“看谁也不看他。”
二霞一听这话,就不能再劝了。而傅西凉吃饱喝足,收拾利落,见天已黑了,便推开院门往外走,结果刚一出门,就见门外停着一辆白色雪佛兰小汽车,后排车门开着,傅燕云坐在车里,冲着他招手:“弟弟?”
傅西凉后背一凉,尚未到达李宅,已有见鬼之感。冷着脸装没听见,他转身往街口走,想要找洋车,然而傅燕云的汽车缓缓开动,紧贴着追上了他,车门没关,门内继续传出傅燕云的幽幽之音:“街口现在没车了,你要么上我的汽车,要么走到李家去。”
傅西凉举目一望,发现街口确实是没有等活儿的洋车,但是走去李宅也不是不能接受,况且这个街口没车,也许下个街口就有车了呢。
所以他板着脸,对身边的汽车是一眼不看,随燕云唠叨去。
三秒钟后,车内伸出一双手,骤然将他拖入车内:“上来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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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西凉对于自己的武力向来十分自信,所以对傅燕云全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着了对方的道,被对方弄上了汽车,后脑勺还在车门框上狠狠撞了一下。
他最恨傅燕云不尊重自己,此刻又气又痛,立刻就想捶死对方,然而傅燕云这时说道:“我白天回了李宅,瞒着李白蕖,又和那两个孩子谈了谈。”
傅西凉没反应过来,攥着拳头问:“啊?”
傅燕云坐正了,扯了扯西装袖口:“那两个孩子,叫什么毓秀毓华的,我看他们像是不敢当着李白蕖的面说实话,所以下午设法把他们叫了出来,一人给了五块钱,他们就什么都说了。”
他扭头望向傅西凉:“你信不信鬼神?”
傅西凉依然攥着拳头,但是忘了捶人,还仔细考虑了一下傅燕云的问题:“我不信。”
“不信了好。”傅燕云答道:“因为那两个孩子说,李家是真的闹了鬼。你若是个信的,到时候吓得大呼小叫,只怕会在李家给我添乱。”
“我既不相信有鬼,也不相信小孩子的话,尤其是不会相信你。你就是故意想要吓唬我,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随便你怎么想。”
汽车驶过大街,直奔李宅。傅燕云沉默片刻,忽然又开了口:“酸不酸啊?”
“嗯?”
“一直攥着拳头,你手酸不酸啊?”
傅西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扭头看了看云淡风轻笑眯眯的傅燕云。
然后他一拳捣中对方的肚子,揍出了傅燕云“呃”的一声大叫。
汽车瞬间刹了住,忠心耿耿的汽车夫望向后视镜:“老板,用不用我现在为您报仇?”
傅燕云捂着肚子,蜷成一卷,隔了半晌才说出话来:“不必,我还没死,可以亲自报仇。”
汽车夫这才再次发动汽车,继续奔赴李宅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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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宅的后门,傅西凉和傅燕云再一次见到了李白蕖。
李白蕖并不声张,和二傅轻声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回房休息,力求不惊动那装神弄鬼之徒。而傅西凉见自己甩不脱傅燕云,只好认了命,自己埋头向前走。走出几步之后,旁边的傅燕云伸手挡了他一下:“弟弟,狗屎。”
傅西凉借着月光,看到前方路上确实有屎,连忙绕了开。眼角余光扫着傅燕云手里的一只帆布提包,他试图按捺下好奇心,然而还是没按住:“你带了什么?”
“降妖除魔之物。”
“我在好好的问你,你能不能好好的回答?!”
“嘘,不要在月下嚎叫,会变成狼狗的。”
“少拿那些屁话骗我,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然后他加快速度,火速走向了那两扇红门。傅燕云拔脚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抵达了门外。
傅西凉面对那紧闭着的两扇红门,不做他想,伸手就推。可就在他那手掌即将贴上门板之时,就听“吱嘎吱嘎”一串锐响,两扇红门竟是自己开了。
银白月光照亮了院内情形,只见院子空旷,破败荒凉,铺地的石板全被野草拱裂了缝,正房门窗黑洞洞的敞着,窗扇随风开合,那风穿过院子一直吹到人脸上来,竟是分外的阴冷。
傅西凉本来是一点都不怕的——他不信鬼神,加之又被傅燕云气得心烦意乱,方才简直是憋着要找鬼打一架,可是此刻停在门口,他心里犯了嘀咕。
周遭很静,因为附近的几院房子无人敢住,李宅的人声和灯光都和他们隔了几重高墙。傅西凉正在犹豫,忽然感觉“如芒刺背”,回头一看,他看到了傅燕云。
傅燕云拎着帆布提包,正盯着他。
他脑筋一转,心想自己是老老实实的在家睡了一天大觉,可傅燕云却是没闲着。他既是能跑回李宅见那两个孩子,自然也会再做别的手脚。看他如今的姿态,分明是等着自己先往里进,可是真有好事的话,他早抢占去了,焉会留给自己?看他站得那么稳当,兴许他早就知道了这院子里有玄机,就等着自己进去给他趟雷呢!自己先进去丢人现眼,他再出来力挽狂澜,最后名和利都是他的,自己白忙活一夜。
“你以为我真傻吗?”他心中暗想。
想过之后,后退一步,他向着大门内一伸手:“你先请。”
傅燕云当即摇头:“不,还是弟弟先请。”
“我不急,你先进。”
“这不巧了么?我也不着急。”
傅燕云越是不肯进,傅西凉越是起疑心。将双臂环抱到胸前,他在门旁站稳当了,想的是敌不动、我不动,倒要看看你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傅燕云看了他这个造型,弯腰放下帆布提包,一屁股在包上坐下了。
阴风顺着敞开的院门向外徐徐吹送,傅西凉站得无聊,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发现指针停了,就又是上发条调时间,又是把怀表贴到耳朵上听。
傅燕云看着他:“坏了?”
他冷淡的回答:“我自己会修,用不着你管。”
“噢,”傅燕云点点头:“好极了,了不起。”
“你少对我阴阳怪气,我是不会再理你的了。”
“哟,那我可真是伤心至极。”
“你根本就没有伤心!你那哪里是伤心的样子?”
“伤在心里嘛,表面上当然是看不出来!”
“你就是拿我当个傻瓜对待!”
“没有没有,你绝不傻,还会修表呢。”说着他向傅西凉一探头,小声问道:“真的会吗?”
傅西凉看着他,被他这一席话闹得也不知道是怒还是悲,只觉得脑子里轰轰乱响,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当然不会!”
傅燕云微微一笑,缓缓点头:“哦……”
傅西凉第一个念头是痛殴傅燕云,打痛快了为止,但这里不是汽车上,而傅燕云虽然不似他那般孔武有力,但是身手也很不错,尤其是步法灵活,擅躲擅逃。自己在这开阔之处和他战斗,恐怕能从这里一直追到李宅大门口去。
揍他不合适,但也决不能再和他共处在这红门前。为了避开这个冤家,他揣起怀表,拔腿就走,一口气走了七八步,他骤然停下来,发现自己竟是已经闯进了院子当中。
下意识的回头望去,他发现院外地面洒着一片月光,燕云不见了,燕云的帆布提包也不见了。
又是一阵阴风从脑后吹来,将两扇红门“咣当”一声吹了上。